第九章 此病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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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亥时,月明如镜,宋公子卧室内。 宋尘安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节奏都快接近床前忽明忽暗的烛火了。 近日刚刚名杨万里的汴京才子,不,才女,李佑笈,自己的背书先生,此刻正端坐于面前,食指轻柔地在自己眼眶周围滑动,竟是在为自己治病。 她的脸离自己很近,太近了,宋尘安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和自己的比起,却非常平稳宁静。先生是严谨的人,学问严谨,整个下午的背书一字未错,医术严谨,这般仔细地观察疾处,让人觉得她定能医好。而反观自己......怎么会是紧张不安,无法常态相待,难不成真如秦兄所说,和女子待得时间少,便容易心悸? 当然,秦赴所说有他的道理,但不适用于宋尘安。 实际上宋大公子跟秦少爷撒谎了,他不是跟女子待得时间少,除了儿时母亲尚在世时和暖玉以外,他压根儿就没跟别的女子共处一室过。 “嗯......”李佑笈柔柔地嗯了一声,手上力松了,身体向后靠去。 “......先,先生,可有希望?”宋尘安打结了。 “放心吧,能医好。”李佑笈泰然地说。 “先生真乃神人......宋某定倾囊还情。” “莫说这话,公子的心性我了解,我明日要出游一趟,为公子备药,先告辞了。”说着,李佑笈便要离开。 “有劳先生,药材钱宋府出。”感到眼前的人影要走远了,宋尘安心中竟更慌,想起身,但又怕打翻什么瓶瓶罐罐,只能坐着朝前方伸出手道,“请先生留步!” 已经走到门口的李佑笈差点儿没心跳骤停。 她更紧张,其实全程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娘嘞,和这么个美人离得如此近,忍住不亲真是本事。多亏了在心里一遍遍洗脑着“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和尚说还不行还不行.....”,方才才可稳住气息,将那股莽撞之气闷在胸口,本打算趁着自己还能硬撑会儿赶紧开溜,然后宋尘安一句语气哀求的话,直接让这口气在胸膛里炸了。 “公子何,何事啊?” “先生......敢问先生你昨日教暖玉的曲,可有名字?”问完后,宋尘安不知这是否是自己刚才想问的...... “哦。”李佑笈闷咳两声,便再道,“此曲名为《送别》。” “好生悲伤,恰如此曲意境......”宋尘安听罢脸上像罩了阴影,但在李佑笈看来,他的表情太楚楚可怜了,更别说,他好看的手指......此刻在他的裈裤上漫不经心地揪起细腻面料。 宋尘安沉默了几秒,继续道。 “若先生不觉冒犯......宋某想知,先生此曲是写给挚友的,还是心上......人?” “皆非。”李佑笈答,“只是佑笈的一时之思罢了。” “曾闻大才者通晓一情,便知百情,原来真非儿戏。” “我倒也有一事不知,想请问公子。” “先生只管问。” “请问公子的眼疾,是被动物所伤么?”李佑笈问。 方才仔细打量,才发现宋尘安患疾处有一疤痕,虽说康复了,但留下了淡淡的白线。这让李佑笈想了想,就定睛一看,原来宋公子的眼疾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轻度的角膜发炎。 对于前世有养猫经验的李佑笈来说,这病可太熟悉了,用红霉素膏抹抹就好。只是在这古代,虽说医者医术都不低而且更良心,却总归没有现代仪器的辅助,想要光靠双眼查出根源,还是非常难的。再加上角膜发炎如不尽快治疗,真有可能愈演愈重,导致失明,所以说问题不在身体修养上,问题只在用药上。 “确实如此......” “被什么动物所伤?”李佑笈也好奇,心想你也养猫么?可是个烈性的主子? “被.......”宋尘安有些难以启齿,他抿起嘴,又咬了咬牙,很是羞愧了一会儿才说,“被一顽猴所伤......” “哈?猴子?” “嗯,我在南山游玩,它要抢我桃酥吃,我没,我没给它......” 一片沉寂了几秒。 李佑笈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宋公子,这桃酥确是好吃,但也不至于如此小气嘛,哈哈哈哈。” “我才没有小气!我早先已经给过它许多了,可这顽猴不知饥饱,偏要更多,我就觉生气,自己都不够吃,不愿再给它了,可谁知我既没打它也没骂它,只是手中动作频频躲闪,它便伸出爪子,朝我双目抓来......” “哈哈哈,真是个泼猴啊,哈哈哈!” “先生莫要取笑于我了......”宋尘安委屈地说,但其实也憋不住要笑了,一方面这事确实滑稽,另一方面见先生能笑出来,想必这病并无大碍,这样忍了一番,他耐不住便也噗嗤地笑了。 “哈哈哈!” 在屋外偷听的尚书,暖玉和王福此刻都松了一大口气,尤其是尚书,听李先生和儿子笑得这么欢,这病看来是可以医治了!这一老两小趴着墙根,彼此看了几眼,纷纷傻乐了,然后就走了。 次日清晨,李佑笈早早起床,穿好衣裳去买药,本以为自己起的够早了,八点半呢,可一出客房到了庭院,便见府内众人早在吃饭了,见自己来了王福和几个仆人忙去把饭食再次回锅。还被暖玉笑道,仙宫jiejie在过天上时辰。 和众人坐下,吃的是酥饼加清汤炖黑猪rou时蔬,甜品是玉湖糕,谈笑了些城内趣闻,府内大小事,在府内穿行要注意的地方,李佑笈便出发了,宋尘安本想和暖玉陪着一道去,但想来先生采药肯定要去山间,山路不好走,自己跟着会拖后腿,这才作罢。 “神农堂”在宋府外两公里远的地方,是内城最大的药铺,面朝宽阔的承运河,这条河的支流就是雅止诗会举办的那条龙津道的河。 古人确实朝九晚五,九点还没到河上已经陆续出现了大小商船,街市的商铺早早地就开门了,流动的商贩们均在河岸处摆摊,一来路人看得见,二来船上的樵夫和商贾也看得见。但这就造成一个颇为有趣的画面,因为承运河是主要的内城河,大小船只经过都不能停的,于是便见有的商贩卖出去餐点,但收钱的时候胳臂不够长,没接住掉了,要么赶紧拿出个渔网杆在河里捞,要么推着小车跟船跑,边跑边吆喝“客官客官!丢来丢来!” 看着这些画面,李佑笈心说您拿那个渔网杆接钱不就好了,整这费劲的事儿。 但其实,虽然历史系出身,李佑笈也不是宋人,不了解宋的完整风情。北宋时期人们崇尚很多东西,这里面最为重要的就是文才和礼仪。这也是为什么李佑笈写了两首诗,便会名声大震到尚书都恭迎,北宋对文人墨客的尊重没得说。 另一方面,中国自古以礼著称,西周以后朝代更迭,战乱频发,但礼是不变的(变得只是周礼),到了北宋,更上一层楼,北宋人民的普遍认知为,商贾和顾客要讲良心礼仪,顾客买你做的饭食,给你的钱你要用手接住,因为这也是顾客们辛苦挣来的,你举着个渔网杵那晃来晃去,就会显十分不敬了。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日头烈了不少,好在已经到了“神农堂”。进门的一瞬间,便是映入眼帘的十几层大药柜子,柜台后医者涌动,各种名贵草药汇聚一齐的味道很是清香,这药店可是气派极了,气派到人光站在门外,闻着里面飘出的药香味,就已经觉得自己啥病都好了,这也许解释了为什么“神农堂”外聚集着零散的行乞之人。 这般走进去,当被气派所感染的愣神褪去后,李佑笈忽地想起来,这是北宋啊,哪儿来的红霉素,红霉素是美国的药啊,北宋这会儿美国土著们还光着身子跳舞呢。 啧,这可咋整...... 李佑笈踱步了会儿,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闭上了眼。 感觉好久都没来系统商城了,现在看着是不是更新了,怎么颜色如此绚丽?李佑笈在搜索栏里打出红霉素三个字,还没点那个放大镜呢自己先笑了。笑死,还要什么红霉素啊真是。她关闭搜索,接着打开商城的医药栏,第一个商品就有很吊的名字,叫“神农的脑子”,进去一看,只有一个非常简洁牛逼的介绍——“包治万病”。再看价格,直倒吸一口冷气。她算了一下,老天呢......如果按一日和宋公子三次所得经验值来算,得如此不停地四个月整,才能买。 她只能失望地退出去,继续往下看。发现凡是贵的能力和商品,都有个简单直接,深入人心,牛逼哄哄的名字,什么“李时珍学不会”,“大太医一辈子的阅历”,“瞬间背下本草纲目和实cao”,“癌症去死”,“阎王殿门口抢人”......别想了暂时都买不起。终于,她在低价栏发现一个专门治眼睛的,甚至在打折,原先要100能量,现在只要66,你说巧不巧,还附赠祛疤膏。 这玩意儿叫“Yo man ,Open your eyes!”,属实太违和了。不过它的简介倒是详细,列举了能够瞬间医治的眼疾,里面就有角膜发炎。李佑笈点点头,心说就你了,但之前更改容貌早就花了很多能量,剩下的能量用来干嘛了来着......哦,李佑笈察觉自己的购物篮里有一个奶瓶。再看了一遍技能描述“嘬奶能获得少量经验”。 她有了一个想法,不由地坏笑起来。 古人的思想毕竟愚昧了些,现在才认识宋尘安不到三天,直接上怕是就完蛋了,得慢慢来,刚好,慢慢来..... 她关闭了系统商城,开心地走出了药店。 可迎面而来的不是北宋繁华,而是乞丐的呜咽。这在内城,少见。 瞧着几个孤零零的衣衫褴褛之人,有的年纪还未成年,李佑笈心疼了,也许真该做些好事了,这要是宋尘安在,肯定也会做一样的事。 她四下看了看,没见到眼熟的人,便从袖子里一变,掏出了碎银一把,直接递给了面前的乞丐们,并道,拿去买药吧。 乞丐们瞬间眼含泪光,异口同声地说着“菩萨转世,谢谢菩萨!” 拿到钱的乞丐们兴奋地涌入药堂,直让许多堂内的人傻眼,正当李佑笈打算悄声离开之时,堂内有一人扯着公鸭嗓喊道: “嘿呦,一帮臭要饭的,敢碰我的衣服!” “秦少爷,您靠后,我们驱这帮苍蝇出去!” “我......我们只是来买药的,我们有钱.......” 话音刚落乞丐们就被这人身旁的壮汉打倒在地。 秦少爷?!李佑笈大惊,可这声音跟秦赴根本不像啊。 当人,此人不是秦赴。此人名叫秦敖,乃是当今朝廷三司使秦有金的独生子。 但秦敖和秦赴是有血脉关系的,他们的曾祖是同胞兄弟,原本都是一家的,秦赴的爷爷是哲宗元佑三年的翰林学士,司马光生前是他老师,后来和秦敖的爷爷闹了很大的矛盾,直让秦家成了东秦和西秦。秦赴是东秦家的。 这个秦敖字梦煌,人们都称呼他梦煌公子或秦少爷,是内城非常有名的纨绔子弟。他可不是一般的纨绔,而是个十足的败家子,但人又非常聪明,什么笙萧弦琴、古词唱曲、博陆斗牌、象棋围棋,种种纨绔子弟的勾当他一学就会,再学就精。人还极其贪玩好赌,到什么程度呢,去年孟秋之时,他在街市上看到有人斗蛐蛐,赢得那只壳上有个蓝点,很是稀奇,他便要买下来,人家不卖他,他直接豪投二十两白银。北宋的二十两白银按米价和一贯铜钱的价格来算,相当于现在人民币1万4千多。 然后他拿去斗,没成想连输好几局,他还又赌输了十多两白银,按正常人的思路当是回去找那个斗蛐蛐的说理要赔偿,梦煌公子可不,他一脚把蓝壳蛐蛐踩了个稀巴烂,然后就走了,毫不可惜。 类似的事情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秦赴讨厌他,好几次想揍这个外兄,但都被老爹秦公望拦住了,毕竟都有血脉关系,不要闹的难看。宋尘安原先还好,他于秦赴说人心性会变,此人还是你的堂兄不好动手,也许有朝一日梦煌公子就醒悟了呢? 可后来宋尘安极度讨厌他,已经到了深恶痛觉的程度,看见那张脸心里就瞬间堵得要命。原因由于宋公子未染眼疾前在窑厂东街见到有人出售一珍贵的汝窑天青瓶,他本想买下,却被这梦煌公子抢了先,你说你抢先了也就罢,还要与宋尘安斗气,当场就把价值十四两白银的天青瓶给摔了,盯着满地的瓷片,酷爱瓷器的宋尘安快气死了,上前与其理论,梦煌公子一句“关你屁事”,扬长而去。 就是这么个人,当在药堂里被乞丐擦了一下身子,瞬间怒不可遏。 李佑笈虽然不知道这秦敖多么损,但光看气质就知道绝不是个好鸟儿,见他如此嚣张,自己哪儿能忍了,再嚣张还能有自己嚣张?眼瞅着那个未成年的小乞儿被打的浑身血,一帮医者也不敢上前,当下怒斥一声,叫他收手。 “呵?你这小娘子,挺有气势的啊?”梦煌公子一脸yin笑,想必也是被李佑笈的长相吸引,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值多少钱了。 “你爹妈没教你怎么说话么。”李佑笈愤道。 “啊?!真有脾气啊,哈哈哈”梦煌公子和他一众走狗大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哼。”李佑笈讥讽一笑,“狗呗。” “你好大的胆子!”梦煌公子喝到,语气极其凶狠。 “送你个对联,马泽伐客,咖客撒客,横批,汪汪。” 这话一出,梦煌公子一群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可这不够解气,李佑笈想拿什么东西砸他,但自己身上除了钱能变就没别的了,于是就从袖子里取出七八串铜钱,直朝着那秦敖的面门丢去,哐当,正中眉心,铜钱掉了一地,惹得几个没被打得乞丐还抢着去捡。 梦煌公子哪儿受过这种委屈,还是被钱狠狠打了。他立刻面露凶光,招呼左右二人冲上前抓住李佑笈。虽说李佑笈有系统,还是个穿越者,但毕竟是女儿身,又没用系统加武力值,当然招架不住,这哼哈二将抓住自己后,就开始撕自己的衣服,上下其手,这在北宋内城当街发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佑笈受了这般羞辱,气愤不已,可又没办法,只能破口大骂地喊叫着,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日后怎么弄死这帮人了,这时,身后忽传来一个雄厚而又明朗的声音。 “李仙人?!” 哼哈二将被这声吼震住了,停下手,李佑笈借机回头一看,啊,那不是龙船客里的叶无么?还背着那把苗刀呢? 她顿时想起此人欠自己人情,马上喊道: “喂!叶无是吧,帮我揍死这帮人,你的人情就算还了!” 叶无愣了一下,再眯眼一细看,一个身着华服公子样的青年,命令两个手下来羞辱李仙人,身边还站着两个壮汉,一共五人,嗯。 叶无抱拳道:“好说。” 只见他一个健步飞了过来般,三招就把哼哈二将打倒在地,然后扶起李佑笈,很严肃地问。 “李仙人说揍死?是要死对么?” 李佑笈瞪了下眼,心道那是语气词啊大哥,可见对方要当真,忙说道。 “别杀。暴揍一顿即可。” “暴揍?什么程度?要断几根骨头?” 李佑笈:不是大哥你问这么详细干嘛啊,打不就完了么。 她气愤又无奈地随口说。 “唉随便,两三根吧。” “什么位置?” 李佑笈:我服你了真的是(╯▔皿▔)╯ “腿!两根!” “好说。” 下一秒,叶无缓缓站起身,将苗刀取下放在地上,然后抱拳对着梦煌公子那三人道。 “得罪了。” 不出两分钟,那三人腿全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