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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严在上,高安世不敢开口打扰,只能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伺候着,就连窥视他的神情都不敢做得太明显。就在快承受不住时,皇帝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他险些跪下,“学的规矩都还给师傅了么?这么东张西望的,信不信朕把你眼珠子抠出来?”这么可怕的话,他却说得云淡风轻,高安世立刻确定,皇帝果然已经不太正常。双腿一软,他真的跪了下去,“微臣知罪,微臣知罪……”皇帝冷哼,“起来吧。”顿了顿,“看你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然,回答朕几个问题?”此情此景,哪有他拒绝的余地?“陛下……请讲。”皇帝合上书册,用书脊的地方敲了敲桌子,“你要是像这书生一样,有个人妖殊途的恋人,会怎么做?”高安世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陛下,微臣是宦官,哪来的恋人……”皇帝点头,觉得他言之有理,“那换一个,你觉得这书生做得对么?”高安世小心措辞,“陛下指的什么?是说他该不该迎娶丞相的千金吗?这些市井中早有人讨论过了,说什么都有……”“朕不想听别人怎么说的,你单说说你的意思。”打太极没能成功,高安世略一踌躇,决定推他一把,“微臣觉得,那书生没做错什么。他与那山精本就不是一路人,此生也无再见的可能,既然如此,另娶她人也很合理。非但如此,微臣还觉得书生过于沉溺往事了,居然因为玉钗消失而怀疑是山精在责怪他,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皇帝若有所思,“太过沉溺往事吗?可朕却觉得,他也许只是太过愧疚。另娶她人并非自愿,违背了对恋人的誓言所以羞惭,才会草木皆兵、自苦致斯。”高安世再接再厉,“所以啊,他要是没有遇上那山精就好了。一生仕途坦荡、妻贤子孝,不比这抑郁而终的下场好多了?”皇帝握紧了书册,许久低低笑道:“又或者,他一开始不与那山精分开就好了……”高安世一口气没提上来,失声道:“陛下!”他闭上眼睛,用手撑着头,似乎突然就无比疲惫,“如果不去想什么人妖殊途,如果坚持自己的想法,也就不会抱憾终身、晚景凄凉……”“陛下,您……您是不是……”吞吞吐吐半天,他到底没敢把那句“脑子糊涂了”说出口,含糊道,“您太累了,不然,早点歇息吧?”他打断他,“高安世,你觉得颐妃是怎样的人?”“娘娘千金之躯,微臣不敢背后议论……”“这是你今晚第二次躲避朕的问话,若再如此,这御前大宦官也不用再当下去了。”高安世神情一变,不敢再触怒君王,“回禀陛下,微臣以为,颐妃娘娘聪慧不凡,作风虽有些高调强势,但秉性还是……还是善良的……”“你觉得她善良?”高安世自己说出来都有点惊讶,但事实如此,他心底深处真的认为颐妃与那些阴险狠毒的宫嫔不同,“是,微臣一直觉得娘娘她很善良。”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觉得,她对朕怎么样?”这个问题更不好回答,高安世清楚自己答案,却不确定是否应该说出。他已经猜到了皇帝的心思,这决定与他的期待背道而驰,他无法阻止,却也不想成为推波助澜的动力。可是略一抬头,他就对上了他的眼睛。乌黑的瞳仁,泛着异样的光泽,让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情。他是刚入京的藩王之子,他是分到他身边的小宦官,都是瘦弱的少年,时间久了也生出了些感情。寂静无人的时候,他曾登高而望,朝着南边对他道:“顺着那个方向走,就是我的家乡,那里有肥沃的土地,还有沿着城池流过的睢江,景色比煜都美丽多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能再回去看看。我可以回去的,对吗?”那时候,他的眼神就是这样。带着某种热切的期盼,却又不想让人看出来,所以强行把期盼压下去,装得若无其事。可他不知道,这样的眼神才真的让人无法拒绝。高安世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之后,在那少年已经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不再孤苦无依,不再势单力薄之后,自己还能在他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因为一个女人。他终于屈服,“微臣觉得,颐妃娘娘对您……是用了真心的。”这句话出口的同时,他便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怕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君王,哪怕那女子可能是危害他江山的妖邪,他依然不愿放开她。所谓冤孽,大抵如此。.“你是说,江宛清跟陛下说了我和蕴初还有……宋楚惜的事情,所以,他认为我是鬼怪?”僻静无人的殿阁中,叶薇额头靠上轩窗,对面是约她出来的谢怀,神情冷肃。回想起适才听到的内容,她溢出丝苦笑,低声道:“原来如此,难怪那天晚上他会说那样的话……”“他说了什么?”谢怀立刻反问。叶薇羽睫垂下,“没什么,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罢了。”谢怀知道她没说实话,却也没逼问下去,“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办?叶薇扶着墙壁往前走了两步,觉得每一步都格外沉重。这些日子她要面对的不仅是来自敌人的阴谋暗算,还有因自己心意动摇而产生的纠结徘徊,只觉人生从未如此茫然过。她背对着自己,谢怀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轻声问道:“谢道长,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你说。”“你当初,是怎么确定我就是宋楚惜的?”谢怀抿了抿唇,因为这个问题而陷入沉默。叶薇转过身子,认真地看着他,“那晚在三清殿,你是布好了局等我过来。你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对不对?你怎么看出来的?”这一刻并不意外,他早知道她会问到这个问题,只是之前没有合适的机会,才会拖到今日。顿了片刻,他终是道:“你死之后,我做过一个梦。”叶薇蹙眉。“梦的内容我不想复述,只是醒来后我就为你算了一卦,最后得出一句谶语。”“什么?”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先死而后生。”叶薇身子一震,“先死……而后生?”“很惊讶吧?我当时也很惊讶。从前只听说过‘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但那是兵法,讲的意思也完全与你的境况不搭边。我看着谶语想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天光破晓的时候顿悟。”他的目光仿佛泛着柔光的银钩,深深扎进她的皮rou,虽然疼痛,却又能令她感觉出其间蕴含的入骨情意,“这话是告诉我,你虽然死了,但终有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