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傲慢与偏见》?

    C中顺利拿了加分名额，又评上了今年的省重点办学点，今年的校庆显得格外隆重，往年不会掺和进来的高三年级也被安排了出节目的任务。

    张老头不愿意耽误宝贵的高三学习时间，对学校安排心存不满。这帮不用干活的校领导，成天想一出是一出地折腾老师和学生。

    班主任老张自己不想接这个茬，把皮球踢给了搭班的周老师，美其名曰：“周沫，这帮兔崽子最喜欢你了！”临了还不忘交代一句，“你看着随便整个节目，简单点的，别耽误太多学习时间。”

    周老师年轻，带的第一届学生就是这届高三。作为新人老师，周沫对于前辈的话不敢不从，课间把自己的英语课代表秦朗叫到一边帮忙商量。

    秦朗听完老师安排的任务，扶了一下鼻梁上八百度近视的黑框眼镜，“周老师，那咱们班排练一个英语剧吧，就挑一个经典的电影桥段演绎一段。”

    “想法挺好，你想让哪几位同学一起参加呢？”

    “苏鱼！”秦朗脱口而出。

    周老师轻轻扬了一下右边眉毛，“就你们两个人吗？”

    课代表避开老师的眼神，“还有……还有，顾佳、陆天齐……这几位同学英语成绩都很不错。”

    “好，你把几位同学叫来办公室，我跟大家一起说一下。”

    秦朗、苏鱼、顾佳、陆天齐四人和周老师一起选定了《傲慢与偏见》的剧本，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不需要太复杂的剧情铺垫，复现几个经典桥段就足以凑出一台好戏。

    周老师提议，通过抽签确定角色，她撕下四张便利贴，折了四个小方片让大家抓阄。

    顾佳展开手里的纸签，“耶？我抽到伊丽莎白，天选女主角！”

    “我得演你姐了。”苏鱼抽到写着‘简·班纳特’的纸条。

    秦朗揉开纸条，神情有些落寞，“我是男主——达西。”

    “那在下就是查尔斯·宾利。”陆天齐。

    至此，英语舞台剧的角色敲定——

    顾佳：伊丽莎白·班纳特（女一）

    秦朗：费茨威廉·达西（男一）

    苏鱼：简·班纳特（女二）

    陆天齐：查尔斯·宾利（男二）

    “这次咱们班就靠你们啦！”周沫舒一口气，这烫手的山芋算是扔出去了。

    四人正准备一齐离开的时候，苏鱼被一边的班主任老张叫住，“苏鱼你等一下，我还有两本数学作业马上改完，正好你带去班里发了。”

    苏鱼听言，乖巧立在老张办公桌旁边等着他批改手头的作业。

    “这是写的什么？？？没过程，没公式，直接把正确答案抄一遍，这让我改什么？自己对答案不就得了？”老张嘟嘟囔囔，气得翻开习题册扉页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我就知道又是这小子，江洺这作业写了有什么意义，不如别交上来，浪费我时间……”

    一旁的周老师听见了，好奇地搭话，“我总是听见你在办公室说这孩子学习差，他是怎么进的A班？”

    “分班考试他正好卡在A班最后一个名额上，后来就稳定在500开外了。我一直怀疑他在分班考试当天搞了什么小动作，还特地把监控要来看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什么破绽，分班考试可能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吧！”张老师端起保温杯，嘬一口里面guntang的开水，“我发现这孩子总能精准考个59分，多一分都不乐意，我真怀疑他是在故意气我。”

    苏鱼站在旁边，将班主任的抱怨全部听进耳朵里，双手背在背后，揉捏右手的食指尖儿。

    没错，江洺就是故意的。

    他考59，是因为他只想考59。

    他考150，是因为卷子只有150。

    张老师改完手头最后一本册子，“好，我改完了，苏鱼你带去教室发了吧。顺便布置大家，今天把单元复习这一节的习题做了。”

    “好的，那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苏鱼抱起厚厚一摞数学习题册，江洺的那本摆在最上面。翻开内页，张老师批在里面的红字张牙舞爪，像是在咆哮——

    把解题过程补上！！！

    江洺像是看不见张老师写在上面的话，把习题册在茶几上摊开，往苏鱼跟前一推，“这道题我还是没弄明白，小鱼你给我再讲一遍吧。”

    放了学之后，苏鱼是故意在客厅写作业的，果然江洺又来找她‘问题目’了。

    真会演。

    苏鱼没有直言拒绝，也没有答应要给他讲题，盯着他的眼睛问：“江洺，你很讨厌学习这件事情吗？”

    察觉到苏鱼态度异常，江洺坐直了腰，“我不讨厌学习本身……我只是不喜令人痛苦的学习方式。早起贪黑、悬梁刺股、题海战术，明明很苦，还要骗自己苦中作乐。”

    苏鱼追问，“不自律、不自控、只享乐，怎么可能出好成绩？”

    江洺摇摇头，“自控力就像肌rou力，靠自控逼迫自己，短期内看似有效，其实会适得其反。长期肌rou紧绷，只会让整个人都废掉，再也抬不起胳膊。”

    “你不用吃苦这一套方法学习，那你怎么……”苏鱼刹住车，换了个措辞，“怎么可能会学得好呢？”

    “学习有啥难的，有唯一确定答案的东西再简单不过。只要掌握了解题的套路，考试不就是在脑子里把答案抄一遍吗？这世界上没有正确答案的东西才是最难的……”江洺忽然意识到自己装逼过了头，差点要翻车，“我……我，我这不是还没有掌握解题思路嘛，有你教我做题，就是我最快乐的学习方法。”

    “教你做题我太痛苦了，做人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苏鱼把江洺的习题册合上，塞回他手里，“我也决定要快乐学习，我独自一人学习的时候最快乐，我回房间啦！”

    江洺趴在书桌前，满目愁云。

    正在揣摩思考刚刚到底是哪句话惹着了苏鱼，手机突然振动提示有新消息——

    [闻渡，在吗？我有道题想问你。︿＿︿]

    ……

    校庆时间紧张，英语话剧组四人利用午休和放学后的时间，在体育馆找了块空地对台词，顺走位。

    “顾佳，你这个incandescently又念错了，重音在第三个音节！”秦朗第四次打断了正在飙戏的顾佳。

    顾佳被他一扰，后面的词又接不上了。

    “秦朗你烦不烦啊！我们这不是在考英语口语！我词又没记错，只不过重音发错了，干嘛总揪着我一点小毛病不放？！这单词台下都没几个人认识！你说普通话有时候还n、l不分呢，我说你什么了吗？！”

    好意指出她的错误，反而还吃了一顿教训，秦朗也据理力争，“如果每个环节都只追求80分，那最后加成的结果就是不及格！”

    顾佳把手里台本往地上一扔，“这女一号我不演了！你找别人吧！”

    眼看刚搭好的戏班子差点就散伙，苏鱼赶紧从中劝和，“大家都已经付出好几天的努力了，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是希望呈现一个接近完美的舞台，对不对？这只是我们磨合的过程，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我不想跟一根筋的人搭戏！”顾佳一副拒绝合作的态度。

    “那要不顾佳你跟苏鱼换个角色？女二没什么词。”戏份少得可怜的陆天齐在一旁提议。

    “我也同意。”秦朗眼神都亮了。

    顾佳举双手同意，“只要小鱼没意见，我们现在就换！”

    “……好。”大局已定，苏鱼没得选。

    临时换成伊丽莎白的角色，苏鱼多了很多台词需要记。

    比如达西在雨中对伊丽莎白告白，最终两人吵架收尾的这一段戏——

    “And　those　are　the　words　of　a　gentleman.　Your……”

    （这是一个绅士会说出的话吗？）

    苏鱼拿着稿子，在客厅来回踱步，念念有词。

    苏鱼突然卡壳，看一眼台本又继续背词，“Your　arrogance　and　conceit，　your　selfish　disdain　for　the　feelings　of　others　made　me　realise　you　were　the　last　man　in　the　world　I　could　ever　marry.”

    （你傲慢又自大，自私又自利，你瞧不起他人，我早就想好了，哪怕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愿嫁给你。）

    “要帮忙对词吗？”

    苏鱼抬头，对上江洺的目光。他正趴在二楼的扶梯上，一只手晃荡在半空，不知道已经朝下看了多久。

    见她圆目微睁，一副不可置信模样，江洺为了打消她的疑虑，直接开口往下接词——

    “Forgive　me，　madam，　for　taking　up　so　much　of　your　time.”

    （请原谅我，小姐，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苏鱼看一眼台本，他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跟台词本上一字不差。连单词之间的连读都处理得非常顺滑，几乎听不出非母语人士的口音。

    早读课他从不张嘴，英语课的朗读示范也没轮到过江洺头上。苏鱼之前也从没留意过他的英语咋样。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也没见他在课后花时间背过英语单词，是因为江洺他的英语能力远在高考要求水平之上。

    以往寒暑假期间，江洺经常泡在国外纯英文的环境里集训，之前的雅思考试他裸考拿了8.0。

    苏鱼着实有些意外，开口问他，“你看过《傲慢与偏见》？”

    “我妈喜欢，她在家里收藏了四个版本的小说外加三个版本的蓝光碟片。最喜欢马修·麦克菲迪恩拍的那一部，被男演员忧郁的蓝眼睛迷得不行，这部电影有一阵是我们家的固定背景音。所以经典的桥段我都有印象，我来帮你对词吧。”

    江洺一边说，一边从二楼走下来。

    苏鱼仰头看着他，看他一步步走下楼梯。

    不知为何，脑海忽然浮现达西从旷野的雾中走出来的画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