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皇上来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叫臣妾好失礼。”陈嫀含笑从殿后转出,一身寻常便服,显得平和近人而不失端仪。“本不该来打扰你午休,只是方才与虞贵人交谈之际,谈及前些年的事儿,心中有些感怀,便想着过来看看你。”汝怀难得面上柔和许多,想是在虞天熙提醒下,回想起许多从前还算美好的事了。“皇上说的哪里话,皇上来,臣妾自然是极高兴的。青竹还不给皇上添茶。”陈嫀道。汝怀在殿中来回走一遍,似是在寻找着什么,继而又问陈嫀道:“对了,前些年你诞辰之际,朕赐你的那屏风何在?”陈嫀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强装着笑容:“皇上为何忽然提及那屏风?紫檀木撒玉作八仙过海屏风贵重又是皇上对臣妾的一番心意,臣妾自然藏得好好的了。臣妾这几天又作了几幅新画,皇上可要瞧瞧,指点指点臣妾?”说着,赶紧冲青竹使个眼色,青竹便俯一俯身,要下去取画。“慢着,朕也就是偶发兴致想看看罢了,方才虞贵人说当日那屏风威风八面,惊座四方,朕亦对它印象深刻,这不才想着过来。”汝怀道。虞天熙自然明白个中奥秘,冲陈嫀笑着说:“见皇后娘娘顾左右而言他,又不将屏风搬出来,莫不是……已经拿不出来了?”“虞贵人这是什么意思?”陈嫀双眸含威。虞天熙道:“嫔妾不敢妄加揣测。”陈嫀叹口气,道:“皇上,实不相瞒,那屏风确实被宫中的笨手笨脚的小太监打碎了。只怕伤了皇上的心,臣妾才瞒着没告诉皇上,望皇上莫怪。”说着,陈嫀深深作了个揖。“哦?的确如此?”汝怀经了上次那事,已对陈嫀是不甚相信了。“自然,臣妾怎敢欺骗皇上,不过半年前的事了,臣妾亦是心痛了许久。”陈嫀捂着胸口,极为悲痛。“你骗人!父皇,儿臣前些天亲眼见到许多小太监前来搬了一座巨大巨大的东西走!那模样虽然盖着黑布,可看着就是块屏风。当时儿臣还奇怪呢,没想到竟是父皇赐母后的礼物。”庚玄从殿后跑出来,指着陈皇后道。“庚玄!你说什么呢!”陈嫀紧蹙秀眉,惊愕而恨铁不成钢地握紧了拳头。“确有此事?庚玄,在你父皇面前可不能骗人。”汝怀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便走到庚玄边上摸了摸他的头。“儿臣怎会骗父皇,的确是儿臣亲眼所见。”庚玄信誓旦旦道。汝怀瞪着陈嫀,质问道:“你又作何解释?”陈嫀摊了双手,无奈道:“这……这屏风确实于半年前被打碎,臣妾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证明清白,庚玄,你这小子,平白无故的说什么胡话呢!你母后怎会命人抬走那东西呢!”“那就唤当日笨手笨脚的太监上来,也好还你一个清白!”汝怀一挥手,“连常年你跟着一起去,不可出什么差错。”这下陈嫀没了辙,没想到会出这码子事,压根儿就没准备,且连常年跟着,不可能在私底下再交代,这可如何是好?陈嫀微微皱眉,抿唇没说话。见陈嫀没动静,汝怀牵了庚玄手腕,走至陈嫀面前:“皇后,你倒是把人叫来呀!”“回皇上,臣妾愚钝,记不得是哪个奴才了。”陈嫀赶紧道,又觉得哪里不对,便死死盯着庚玄,“庚玄,为何诬陷母后?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我没有……”庚玄心中有些发虚。汝怀攥着庚玄手腕,把他往前带一步:“你说庚玄诬陷你?他这么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目的要诬陷你?你说,那价值连城的东西究竟被你弄去哪里了?!”眼见着汝怀大有揪着不放的趋势,陈嫀一时有了不良的预感。还未想好对策,庚玄便缩着手,大呼“痛”。汝怀一骇,便松了手,一看庚玄已是双眼含泪,粉扑扑的小脸格外引人疼惜。“你怎了?”汝怀关切问道。“父皇按到儿臣手上的伤处了。”庚玄道。“伤处?你怎会受伤?”说着,汝怀便拾起庚玄的手,快速解开其腕上的纽扣。庚玄手背至小臂有长长一段青黑淤青,手心更是被打得轻微发肿,轻轻一触便疼得往回缩——当然,大部分是装出来的,毕竟手心的戒尺打痕都好几天了,而手背的更是大半是王鄞用稀释了的固墨小心涂抹上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下汝怀是真火了,虽然不怎么亲,但毕竟是血脉相连,见着孩子伤痛,心中自然是紧张极了。陈嫀亦是不解,转头望向青竹。青竹看一眼庚玄的手腕,忙解释道:“皇上莫要怪罪,确实是庚玄皇子不听话。且皇后娘娘有令,叫奴婢好好管教皇子,奴婢望皇子成才心切,这才用戒尺打了几下。自然是轻轻的,可不知怎的……”青竹望着那面目可怖的青紫淤血亦是疑惑极了——明明昨天看时,已经淡得没什么颜色了。“你这贱婢,算什么东西,别以为做过太后身边的人,就能无法无天,敢动手打皇子?你不要命了?!”汝怀怒斥道,“上次那事朕还没算完账,这下是要爬到顶上来了?要是不教训教训你,朕这皇帝算是白当了!”话已至此,陈嫀亦不敢多言,只上来抚着汝怀起伏的胸口:“贱婢,本宫不过叫你关注皇子起居,何时让你教训皇子了?还不赶紧跪下请罪!”青竹二话不说,赶忙跪下,直愣愣地盯着庚玄手上的伤痕:“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会奴婢瞧着这伤痕古怪,不知皇子能否凑近些看?”庚玄心下明白,若是被其发现,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吸了吸鼻子,放下袖子,往汝怀身后缩。“贱婢!你看你把皇子吓成什么样了,还敢狡辩?来人,贱婢青竹竹板四十,罚去浣衣局苦役三年!”汝怀一手牵着庚玄的手,一手指着青竹道。“是。”连常年一挥拂尘,身后几个小太监便拖了青竹要出去。“皇后娘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青竹自然望着背着身子的陈嫀哭喊着。只是此刻陈嫀亦是自身难保,哪还有什么精力应付这么多,只闭着眼,叹口气罢了。“皇上且慢。”王鄞的声音从后殿传来。汝怀一抬手,拖着青竹的太监们立刻停了下来,众人皆转身望向王鄞。看到王鄞含笑的眼神,略略扫过青竹,仿佛饱含着嘲讽一般。青竹登时明白过来,这是被算计了!果真不能离开这女人半步,简直蛇蝎心肠啊!青竹此时是又悔又恨,只能咬着牙盯着王鄞。“昭妃怎的也在凤禧宫?”汝怀领着抹眼泪的庚玄走近,好奇地看向王鄞手中,“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王鄞从容作个揖:“回皇上,臣妾方才在宣明阁陪伴皇子。听到皇上来了,便准备过来,岂料经过账房,却发现几个内务局的在窃窃私语些什么,臣妾听得怪异,便进去看了看。这几个奴才见到臣妾便吓得不成样子,臣妾更是奇怪,便随手翻了翻账本,才知其中大有文章。这便是臣妾拿来于皇上的账本。”说着,王鄞便将手中两本厚厚账本交给了汝怀,顺道似笑非笑地望了陈嫀与青竹一眼。陈嫀此时是如遭五雷轰顶,她目光如霜地转身盯着青竹,青竹亦是茫然极了,那账房是自己亲手锁上的,更不可能有什么内务局的人了,且账目都妥善放在壁画后的暗格内,这怎么可能被她拿到手?的确,那什么人啊话的都是王鄞随便编的,只是这账本却是真金火炼的。汝怀沉着气,随手翻了几页,上头记载着这些时日凤禧宫钱财流入,更有变卖许多珍贵珠宝,家具的收入,且还记着一拨拨流出——分别流入不同部门,更有许多作坊,店铺。自然,这些皆是归属于陈宰相名下。“这是凤禧宫的账簿?”汝怀脸色极难看地举着账本,盯着陈嫀。陈嫀此刻早已明白过来这一切,她不怒反笑:“昭妃,你好歹毒的心!皇上,这摆明了就是陷害,这一系列的事,都是昭妃设计来陷害臣妾的!臣妾对皇上,可是一片忠心,怎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看了许久戏的虞天熙终于起身,笑嘻嘻地站到汝怀身侧,看了看账本:“皇上还没说这账本是怎么回事,娘娘怎么就知道是大逆不道之事了?指不定账本毫无问题,是昭妃看错了呢?可见娘娘你心中自是明白的。”“你……”陈嫀一时无言以对。“怪不得你总在朕耳边抱怨内务局没钱,原来都落到外头去了,自然是没钱了。”汝怀背着手绕着一跪一站的主仆两人走一圈,语气极为阴冷,“你还有何话说?”陈嫀登时红了眼眶,声声切切地拉着汝怀衣袖:“皇上,你不相信臣妾吗?臣妾在你身边十年了啊整整十年了,皇上你怎能不相信臣妾呢?”汝怀气得一摔袖子,陈嫀便应势倒退几步。“是啊,你这种人竟在朕身边十年了!朕的性命没坏在你手上,真是谢天谢地!”汝怀握着账簿,对皇后道,“你是太后的表亲,朕要敬你几分,因此暂时动不了你,但这事没完。”说着,他便再不听解释,负手快步出了门。“皇后陈氏扰乱后宫秩序,以不为人知的目的敛财,导致宫中运转不周。特暂且禁足凤禧宫,剥除一切权力,六宫事宜由昭妃代为处理。”第七十九章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