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天晚上,王鄞所不知道的是,太医院可不止梁闵才一人在做小动作,祁无雪走了之后,一个眼色,槐桑便出现在了太医院侧院的屋顶上,飞檐走壁,那叫一个顺溜。扒了屋顶砖瓦,低下的场景便尽然入眼。“果然不出娘娘所料,太医院一个叫梁闵才的确实在帮着鄞才人。我待他走后进去看了看,想来是准备对付杏昭仪,还把从前被皇后害死的谢秋容扯了出来。”槐桑一边替祁无雪梳妆,一边担忧地看着她把昨日从碧沁阁打包回来食盒中的锦绣素饼一块一块慢慢吃了许多,手上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娘娘,这清晨起来的,就吃这么些糕点,可是容易滞胀啊!”“嗯,等下留一块与你尝尝,着实好吃得紧,可怨不得我。我这jiejie也真真忒贤惠,可惜这皇帝不懂享受,可惜可惜。”说着,祁无雪无辜地冲铜镜中的槐桑眨眨眼,又咬下一口,又继续说道,“她自然是要先对付杏昭仪的,皇后一时半会扳不倒。谢秋容的事我也有听说,不过……那时的御医名号叫什么?”槐桑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我翻了记录,应是叫……刘纯。不过此人已经出宫多时了。”祁无雪眉头一皱,手上嘴里却没停:“出宫?怎得可以出宫呢?这刘纯我曾在宫外有碰到过,在淮县开了个药铺,自称在皇宫做过御医,生意红火着呢,倒是聪明,知道不能乱趟后宫这浑水,离着京城远远地。知其长相就好办了。你且打点个可靠的做替死鬼,给鄞才人备下。”“是。”槐桑叹口气,望着镜中的祁无雪,问道:“娘娘今日梳个什么发式呢?”“简单点便好,许久未去给皇后请安了,总还是低调点罢。总不能叫人觉着本宫恃宠而骄吧。”说着,祁无雪眼巴巴地望着盒子中最后一块孤零零的素饼,竟如小孩子一般馋嘴。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槐桑见状,竟噗嗤笑了出来:“娘娘还真是改不了脾气,吃了罢,到时候不舒服别怪槐桑没提醒你。”“槐桑最好了!”祁无雪乐呵呵地把最后一块素饼拿出来吃了。陈皇后今日气色比前些天好了许多,衣着亦是华贵雍容,不再是素简的便服。今日来请安的并不多,只有些新人,其中当日抚琴的颦常在亦在,见王鄞进来,冲她微微一笑,娴贵嫔不言不语地坐在一边逗着灵阳公主。王鄞刚行完礼坐下,祁无雪便自身后走了进来。“容贵妃身体可大好了?今日竟赶早过来请安。”皇后端着茶,敛着眉眼缓缓问道。“托皇后洪福,身子已无大碍。”祁无雪藕色纱衣随着她动作浮动。皇后点点头,示意赐座。祁无雪坐在皇后座下第一位,王鄞望去,总不自觉地往她身上看。说来祁无雪总是穿些单色,在一圈衣着正式的绫罗绸缎中倒是别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只是王鄞望了她许久,也不见祁无雪抬头看她一眼,王鄞这心中竟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没一会,祁无雪放下手中的茶,居高临下地扫了眼众人,闲闲问道:“怎的不见杏昭仪?平日她不是来得最勤的么?”“贵妃终日身子不爽快,自然有所不知。杏昭仪近来陪庚玄皇子念书呢,连着好几日没来了。”南娴拿着汤匙细心喂着灵阳汤羹,灵阳十分乖巧,每每配合地张开口。祁无雪挑挑眉:“哦?读的什么书,竟非得陪着不可。想必是腻烦了,不愿常来了罢。”说着,她盈盈望着陈皇后。下面几个人听罢,心中了然,皆静默着望着皇后的动静。皇后自然是听出来其中意味,只是脸上丝毫看不出,语气平缓不急不躁:“庚玄乃本朝唯一一位皇子,自然要特别用心。姐妹们也要争争气,为皇上多添子嗣才行。”“谨遵皇后圣言。”诸位姐妹皆起身,行礼应承道。散场之后,皇后陈嫀由着贴身侍婢诗霜更衣,取下发髻上沉重的金丝镶碧玉发饰,虽平静异常,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娘娘,今日贵妃难得来请安,却如此嚣张,简直没把娘娘放在眼里。”诗霜跟了皇后多年,自然懂其心思,顺应着说。陈嫀按着酸痛的脖子扭了扭,面上依旧维着端庄平稳:“无妨,她这么做不过是想挑拨本宫与韩杏儿。祁无雪是只狐狸,聪明得很呢,吃亏的事不会做。”“不过她挑拨皇后与杏昭仪作甚?”诗霜有些不解。皇后避而不答,反而问:“前几日叫你盯着王鄞,可有什么收获?”“不出娘娘所料,鄞才人虽不声不响,但暗地里像是准备着对付杏昭仪。”诗霜说完,灵光一现,又说道,“难不成容贵妃与鄞才人站成一条线了?”“站不站一条线本宫是不知道,且敛着锋芒看戏。这一出对我们有利无弊。”陈嫀微笑着说。诗霜体会过来,补充道:“自然,如今杏昭仪越来越不尊重娘娘,是时候给她个教训了,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还是其次,若此次真能趁机拉下韩杏儿,这唯一的皇子……”陈嫀顿了顿,瞧了眼诗霜,主仆俩会心地笑了笑。南娴与杏昭仪住处相隔不远,王鄞便与她同行,恰好灵阳公主吵着要去找庚玄玩,王鄞便顺水推舟叫南娴一同前去看望在宫中“伴读”的杏昭仪。“上次见贵嫔与杏昭仪同行,倒是极为融洽,两人又居住地近,想必这一年来关系不错罢。”王鄞故意叹口气,幽幽道,“幽闭了一年,我都孤陋寡闻了。”南娴柳眉弯弯,柔和双眼略略瞥了王鄞一眼,轻声道:“才人又不是不知道杏昭仪的脾性,我们姐妹也做了多年了,怕是只有我这忍气吞声不管不顾的还能在她寝殿边上存活了。只顺着她的意思罢了,还得小心着不被迫害,这日子,想要安生都难。”想来平日里南娴是受了不少韩杏儿的气,王鄞从前与南娴关系平平,亦知道三分当年她被杏昭仪所害之事,这会子竟在王鄞面前都开始抱怨,估计韩杏儿确实过分了。王鄞睇眼南娴,柔声安慰道:“jiejie莫恼,照旧平心静气便可。”南娴也不愚钝,听到这话再仔细思索,便明白王鄞话中之意,她之前竟是在拉着自己统一阵营。反正自己早已厌烦了韩杏儿的跋扈骄傲,凭着皇子与比自己好的出身处处瞧不起自己与灵阳,如此便做个顺水人情罢。南娴冲王鄞略点头微笑之后,便只顾着灵阳不再言语。王鄞知自己的预测是对的,便放心下来,又想到今早请安时祁无雪用意明显的挑拨,祁无雪还真是用心良苦,明里暗里竟真的在帮着自己,如此一来,陈皇后在众人面前被挑了明,自然如芒在背,刺鲠在喉,对杏昭仪的厌恶更进一层。王鄞垂着头,唇角微微扬了扬,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帮手”,是可惜若以后成了对头,这路势必更加难走。到了杏昭仪的云绯馆,未进门便遇上了习武归来的庚玄,小小身板挺得笔直,一身金黄腰封一抹宝蓝,倒真是有王者之风。庚玄见到王鄞喜笑颜开地快步过来:“鄞娘娘今日怎的有空来看我?这几日额娘将我功课排得甚满,我都没时间过来吃好吃的了。”说着小脸有些委屈。王鄞笑着扭头对贻川说:“回头下午便送了点心过来。”又摸了摸庚玄的头,“你额娘呢?说是在陪你读书,怎的不见她?”“别提了,额娘这几天自己闲得很,哪有陪我读书!”庚玄语气怨怼。王鄞与南娴两人相视一眼,不多言语,南娴便赶忙眯眼笑着冲庚玄招招手:“庚玄过来,你灵阳meimei想你得很呢,你中午好容易得闲,陪meimei玩会罢。”“哎。”庚玄朝王鄞笑笑便抬脚往灵阳身边走去。见两玲珑孩子身后跟了两队诚惶诚恐生怕他们摔着的宫女太监,南娴与王鄞舒口气,便往云绯馆内走去。“给娴贵嫔,鄞才人请安。”端着青花瓷盅从小厨房快步走出来的鸢纯见到两人,眼珠子骨碌一转,赶忙行了个礼。“这都什么时辰了,昭仪竟还未用过早膳么?”王鄞瞥了眼盅内,是花式繁复的缀花鲍鱼粥,又望着鸢纯道,“做下人的不尽责,饿着昭仪可当何罪?”鸢纯一惊,忙跪了下去:“才人勿怪,昭仪最近贪睡,早晨起得晚,粥都热了好久了方才命我端去。”“原来是昭仪春困。倒是我错怪你了。”王鄞没多做纠缠,望了眼南娴,见其脸上亦对杏昭仪此骄横之举极为不满,便笑着携了她手,往寝厢内走去。第八章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