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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连串的洗脑式问句下来,武大这才有点明白,眼睛微微放光,重复道:“不用投机倒把,不犯法,还能多挣钱?”“对,每天还照常出去,该卖多少炊饼,就卖多少炊饼,只是有一样……”武大有点来兴致了。什么都照常,还能多赚钱?这是哪门子秘籍生意经?竖起耳朵听。只听到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涨价。”武大就算智商再不灵,这时候也忍不住反驳道:“这可使不得!炊饼一直是两文钱一个,价钱高了,大家可要恼我!潘小园不慌不忙地笑道:“当然不是平白涨价,而是要做出值那个价的炊饼。”武大愣了,这句话有些超纲,他不能理解了。潘小园依旧耐心,起身从窗边架子上取下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油油亮亮的,一块白得发腻的猪油。由于天气严寒,一点也没融化,圆圆的一大块,比平常百姓家里储备的要大上好几倍。“这是我今日经过屠宰铺的时候,贱价买来的,”北宋时期还没有精炼植物油,老百姓做饭时多用猪油,价格也不算太贵,“将它揉在发面团里,蒸出来的炊饼就会又白,又软,又香。”在网络上看过那么多烹饪食谱,自己又亲手实践过不少次,这点信心潘小园还是有的。武大显然也觉得有道理,不由自主点点头,又马上说:“可是猪油毕竟还是要钱的……”“以后你上街,便卖这种蒸出来的猪油炊饼,和寻常炊饼区分开来,三文钱一个。”武大瞠目结舌,连连摇头,显然也觉得这种定价太心黑了。就这一小块猪油,摊到每个炊饼上,不过一个小指头那么大点,就能涨一半的价?潘小园不理会他的质疑,一口气说道:“当然,咱们是老实的生意人,不是利欲熏心的jian商。这三文钱的炊饼,若是客人肯付现钱时,便依旧照两文卖;若是要赊账,以后还钱的时候,便要付三文的全价——猪油炊饼呢,也不亏吧?”她已经深思熟虑过。阳谷县人民不可能一朝改变赊账的习惯。若强行让他们还清所有的欠款,肯定民怨沸腾,武大的生意一天都做不下去。因此退而求其次,用“折扣价”鼓励顾客现金消费——要赊账,就要接受变相的提价。肯付现钱的客人,同样的两文钱,就可以买到升级版的猪油炊饼,算是赚到了呢。武大显然没能理解其中的道理,只是反反复复的说:“炊饼一直是两文钱……涨成三文,没人会买的……”潘小园微笑:“明天,你这样试试。”武大还是不太相信,但他已经习惯对娘子言听计从,终于决定试一试。当晚,试着加入猪油和面,蒸了一小笼炊饼,果然又嫩又香,卖相也提升不少。潘小园这颗心算是放下了。两人头一次融洽地吃了顿晚饭,还聊了几句家长里短。武大觉得,娘子这是真的收下心来,一心一意跟自己过日子了。她尽可能地又温柔了一些:“以往我不太过问你的生意。大哥,你每天,都是拿回这个数儿?”武大一张方脸慢慢红了,好像揉旧了的扑克。终于嗫嚅着开口:“娘子你不知,但凡有人买多了炊饼,照例是要打折的……今日团头何九一下子买了两扇笼,便给他算作五十文卖了……那个,还有不少人身上没有零钱,都是赊账的,我都记着……还有那个,县衙里的李皂隶,蒙他照顾我生意,照例是不收钱的……南城卜志道,只买了七个,也非要我打折,我说他不过,只好算了十文……那个,还有……“潘小园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又问:“赊账的人,你都记得么?”武大连忙道:“记得,记得!”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横七竖八地划满了圈圈道道——武大不识字。武大将那纸翻来覆去地瞧了两眼,拿得正了,虔诚地吸口气,一个个开始数:“李银匠昨天和前天一共赊八文,大街口蒋太医,十四文;郓哥儿两文,小孩子就不管他要了,”手指甲一掐,将那两条竖线抹掉了,“这个……这个是……对了,是rou铺王六娘子的,十一文。咦,怎么会是十一文……当时……当时我们是怎么讲的价钱来着……”潘小园头都大了。这纸上乱七八糟的圈圈叉叉,也亏得武大能记住!她几乎能够还原武大每天的生活了:颤巍巍挑着两担炊饼到县衙门口卖。来了一个城管,照例白送几个炊饼当早饭,便算是孝敬人家了;又来了个口齿伶俐的,硬是把价钱压到了五六折,武大没奈何,也只能卖了;旁边排队的顾客立刻占便宜:给他打五折,也得给我来个半价,大家公平合理,对不对?于是只好一连串的贱卖;好容易遇上一个愿意出全价的买主,人家一摸钱袋,糟了,今天出门太急,手头只带了一贯整钱,一时拆不开,大郎记在我账上,改日再还!武大一面憨憨答应着,一面摸出自己那个不知所云的“账本”,随手画几条道道,赶紧又招呼下一个顾客……每日立在县衙门口卖炊饼的武大郎,头上似乎时刻顶着六个大字:亏本,甩卖,速来!武大红着脸辩解道:“可是娘子,我的买卖,在县衙门前的口碑是最好的……街坊邻里全都来买我的,还、还夸我会做生意……”潘小园气得哭笑不得。顾客们自然巴不得你这么做生意。你要是天天把炊饼白送出去,街坊们就给你送锦旗了!耐心跟他解释:“这样不行,大郎你看,家里的开销可不能再减了。每日做炊饼的原料,面粉油盐柴火什么的,得花个二百来钱吧。早晚做饭的菜蔬,就算油水少些,也总得二三十文……”来到古代这么多天,基本的物价都已经了解得挺清楚了,“你和我的衣裳鞋子,一年总得添上一两件吧,摊到每天,是多少钱?每年交官府的税银,又该是多少钱?更别提,咱们这栋房子是赁的,每个月……每个月……”她还真不知道这栋二层小楼的房租是多少。好在武大及时接口,垂头丧气地说:“每个月两贯足钱。”潘小园飞快地换算了一下。北宋中期,一贯钱约合八百文。两贯就是一千六。摊到每天,就是五十大几文。算着算着就慌了。这日子,完全是入不敷出啊!武大再愚钝,见了她的神色,也知道她心里的意思了,忙道:“娘子莫慌,莫慌,等以后生意好起来,这个……那个……肯定不会挨饿,你放心,你相信我……”生意做得一塌糊涂,潘小园哪敢相信他。这样的日子过上三五个月,武大非得把自己卖进丽春院不可。武大愁眉苦脸:“本来咱们还有本钱,从清河县搬过来,老房子卖出八十贯呢,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