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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家里的小祖宗们,神色温柔了不少。要把这指头肚儿大的小婴儿撂在家里找不着爹,似乎……不太说得过去。再说,这一车子妇孺,能作什么妖?互相看看,正打算挥手放过,后面却传来一声坚决的命令,声音高亢有力:“怎的,有婴儿就不追究了?妇女怀抱婴儿伺机行凶的案子还少么?既然是山东人,那就先扣起来再说!官家和郓王下落不明,一个可疑的都不能放过!”一队官兵慌忙向旁后退,露出后面站着的一个贵人来。潘小园看时,只见他身披金丝甲,头戴雁翎盔,右手握紧了缠金丝眉尖刀柄,骨节粗大,身形结实,和其他皇亲国戚的婉约画风迥然不同。看面相是个十五六岁少年人,跟自己差不多高;看神态却是少年老成,新长出来的胡子茬也不修,胡乱往外戳着,显然是等不及留成一把威武长髯。眼神中更是充满怀疑和阴鸷,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潘小园暗暗皱眉。整个京城已经是混乱的无政府状态,想不到这个胡子没长齐的小亲王却挺身而出、主持大局。让人钦佩之余,颇感头疼。咬牙飞速思考对策。只听官兵躬身齐声:“康王殿下。”“康王殿下”微微点头,目光如炬,在郓哥和潘小园身上反复盘桓了两遍,又看到郓哥身上的血,目露怀疑之色。潘小园耳朵一动。这是康王?赵构?历史上的南宋开国帝王?跟秦桧狼狈为jian害死岳飞的那位?看样子确实不像假装——诸多皇族中唯一一个会点武功的。想起他成年后的那些“事迹”,再偷眼看一看细面薄唇的“康王”,本来还算周正的面相,立刻觉得哪儿哪儿都丑,万分的不顺眼。赵构将郓哥怀里的小豆腐扫一眼,直接命令:“都铐起来!跟后面那几个嫌犯栓一起!”亲兵后面确实拴着一连串的“嫌犯”,看样子都是倒霉的无辜百姓,正哭爹喊娘的叫冤枉。官兵犹豫:“可是,还有婴儿……”“累赘!女嫌犯少铐一只手不就行了!”一群亲兵只得照办,朝潘小园甩一个抱歉的眼神,黑压压走过来。她气得牙根发痒。果然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连婴儿都唤不起恻隐之心。小心日后生不出孩子。想来抓她?jiejie身经百战,见的多了,不信治不了你这小屁孩儿。第262章含笑半步癫眼看赵构横眉立目,在眼前威风一站,潘小园深吸口气,寻思:若是真被下进牢里,那可就是大海捞针。城里乱成一锅粥,就算己方胜算不小,等联军力量控制全城,再打听出她所在,再赶来救时,说不定早就被私刑弄死了。心中默默估算一下时间。祈祷在城里搞事的大哥们千万要给力。倘若联军最终得胜,那么自己早晚有救;倘若其他人不幸失败……那么自己是祸躲不过,能多活一刻是一刻。总之横竖在一个“拖”字,先把小屁孩稳住再说。凑到郓哥耳边,悄悄吩咐:“我去出面应付,你伶俐着些,不管我如何,找机会脱身,负责把她母女俩带到安全地方。”郓哥惊慌失措,低声问:“嫂子,你要干什么……”潘小园推开郓哥,朝着赵构楚楚可怜的深深一福,眼角挤出几滴泪:“殿下,民女冤枉,奴家和那群山东反贼没关系……”赵构自诩精明,立刻听出她话中的漏洞,摸摸唇边髭须,冷笑道:“谁说城里有山东反贼了?你张口就是山东反贼,岂非不打自招!左右,别管婴儿,把她拿下!”她厉声叫道:“都别过来!我——我有关于山东反贼的情……情报!只求殿下饶我一家性命,奴家知无不言!要是——要是非要治我们罪,奴家唯有一死!”一边说,一边扯下根铜簪子,像模像样抵在自己喉咙口。银簪子已经行贿送出去了,身边只有这一样尖利之物。簪子一没,长发披落,更显出三分凌厉疯狂来。郓哥都忍不住惊叫。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副模样看似不要命,其实以自己的胆子,那铜簪子是断断不会往下戳一寸的,她还怕疼呢!但周围官兵和赵构显然被她这副疯妇样儿唬住了,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如果赵构出身市井,也许还会对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行为有点免疫力;但他贵为皇族,每天读的书里都是什么“舍生取义”、“玉碎瓦全”,第一反应便是:她玩真的!更是敏感地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关于反贼的……情报?”“反贼”神出鬼没,至今无一人落网;整个东京城的官兵都在没头苍蝇般乱转。他康王赵构要是掌握了什么旁人不知的内情……这诱惑有点大。挥挥手,让官兵把锁链先收起来:“稳住了,别让她自裁!”使个眼色,老成持重的亲兵首脑上前喝问道:“有什么消息,快快言明!若能立功,给你减罪!”潘小园却倔强:“事关重大,奴家只对这位康王殿下说。”赵构再冷笑。他是没亲手办过案子,但从别人口里也听说不少。若在平时,大可令人将这妇人抓进衙门,严刑拷打,她自然会竹筒倒豆吐露个干净;可他只是个未成年的亲王,职权不高,“反贼同党”若是送进大狱,那他就很难再插手了。少年人心气高,事事不愿屈居人后。赵构盘算着,不如抓紧时间,就地问出究竟;就算她说假话,他堂堂金枝玉叶,见闻广博,能被一个市井民妇给骗了不成?头一次查获如此“大案”,不免兴奋得心跳不已。挥手让左右退后,自己信步走上去,做出一副慈善的面容,喝道:“有什么情报快说,本王可保你性命。”语气谆谆善诱,凛凛生威。可配着一副十五岁的鲜嫩正太面孔,潘小园一点没被吓到,甚至有些想摸他的头。低声嗫嚅道:“反贼……是……山东、济州府……梁山泊……共有……人……为首的……是河北……”赵构眼睛微微一眯。早就听说山东有个梁山泊;反贼既然有说山东口音的,八成和梁山脱不了干系。自己所料果然没错。可她声音越来越小,蚊子嗡嗡嗡,很快就听不清楚。“别绕圈子!也别故意自相矛盾!否则杀了你!你直接说,反贼藏匿何处?哪里是据点?”潘小园一头冷汗。小屁孩还挺精明,看出来她故意拖时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混进……京城……已有两年……据点在……仙桥坊……浚仪桥……民宅……”赵构不耐:“你抬起头来说!”顿一顿,又深谋远虑地想起一事,“簪子收起来!”“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