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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都朝自己走过来,藏也藏不住了,她拍拍手上尘土,尽可能优雅地站起来,气场上向武松靠拢,一言不发。如果她没听岔那一番鸟语,他们似乎说过,不是来打架的?武功练到这份儿上的高手,多少应该有点格调,君子动口不动手,不会像无脑里那样,上来就打打杀杀的……吧?白衣道人率先笑了,朝她一稽首,倒也不敢怠慢:“原来这位女施主才是深藏勿露,抱歉那碗饭味道勿灵,让侬看笑话了。”潘小园哭笑不得。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是因为吐了一场,才有幸没中招?汗流浃背的当口,忽然看到武松对自己使个眼色,极轻地摇摇头。他还有脸支使她!眼睁睁若无其事,看着她和孙雪娥吃下那碗加料十全大补饭,连眼都不带眨的!现在才刚想起来,晚上就没见他大口吃过饭!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为了她俩性命安全着想,还是要领情。再者,这关头听谁的也不如听他的。于是潘小园只得硬着头皮装到底,假作高冷,微微朝两个人行礼,依旧一言不发。郑彪满眼怀疑的神色:“敢问这位是……”武松面不改色:“我师妹。”白衣道人哼了一声。方才讲是局外人,现在又信口开河讲什么师妹,当伊拉傻呢?“想勿到老先生传人还不少。失敬失敬!”他一声冷笑,话锋一转,“令师兄真是有点钻牛角尖了。女施主这时光现身,是想劝伊两句,还是想帮着赶贫道跑呢?”潘小园看着这贼道不怀好意的脸色,心里面那张鼓早就敲成了筛子。这是要动手的节奏?自己这个冒牌货,恐怕都经不起他吹一口仙气儿吧?又听他说:“但是,既然也是周老先生弟子,那阿拉还是要客气在先。徒弟,侬用一只手,帮伊点到为止,勿要伤人性命。但假使不巧是冒牌货,嘿嘿……”潘小园渐觉不妙。看来那个什么“周老先生”在这道人眼里颇受敬重,他的弟子自然也跟着沾光,不会被揍得太厉害。但倘若自己是个寻常路人甲,此时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话,是不是该自觉点,自我了断?武松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回复正常,用不值一提的语气说道:“我师妹学艺不精,脓包一个,打了,也是出丑。”对方没料到他居然如此谦虚不护短,潘小园却是一脸冷漠——这还算高看她了。白衣道人哈哈大笑:“没听说过周老先生有过脓包弟子。喂,女施主,侬假使真是道上的,可晓得阿拉俩是啥人?”说毕,向他徒弟使个眼色。郑彪会意,果然右手收在袖子里,朝她一作揖,念着万一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性她真是武松师妹——这年头深藏不露的高手大多有一副亲民的外表——也不敢冒险轻敌,来一句:“侬请!”武松飞快扫了一眼四周,右手扣在了刀柄上,“喂,过来,我指点你两句。”而潘小园看着那肌rou道童一步步走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到底是谁?说着这么魔性的话,手底下却如此魔性的厉害,他们到底是谁?突然脑子里一道闪电,眼看郑彪拳头挥起,武松刀出半鞘,潘小园连忙后退两步,双手乱挥:“且慢动手!且慢动手!大家、大家都是朋友……那个……”看着那白衣道人,满怀希望地跟他对暗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见对方满脸问号,心知不对,赶紧改口:“不不,你们是、那个……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与其说是对暗号,不如说是拖延时间。白衣道人和郑彪完全听勿懂,对望一眼,心里都是同一个评价:伊恐怕是脑子有毛病。潘小园咬咬牙,转头朝后瞟一眼,大脑飞速运转。特么的被武侠骗了!“大家都是农民兄弟,何苦、何苦内部消耗……”高考过的都知道,北宋江,南……南……“南方腊,你们……你们是江南明教!”郑彪一怔,随即大怒:“侬敢直接叫阿拉教主名字!”说毕,向前一扑,一双巨掌拍下,正迎上武松出鞘的刀。与此同时,武松喝道:“跑!”潘小园一个猛回头,脚后跟打后脑勺,撒丫子绝尘而去。第51章失物潘小园感觉自己灵魂出窍。两辈子合起来,头一回参加马拉松运动,竟是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月光照着坑坑洼洼的路。不知道自己跑过了多少路程,只知道往前,再往前。方才借着谈判的空隙,武松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到正南二十里小溪边酒家求救!”然后他一人挡住了四面八方的进攻。但潘小园不知道他能挡多久。毕竟这是真实的世界,人的血rou之躯,力量上总会有极限。这不是武侠里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大侠个个以一当百的幻境。一面跑,一面有时间思考,这些日子以来的疑问,好像一粒粒零散的珍珠,被她一点点串成链子。江南明教……都怪武侠电影熏陶太深,她本可以早点意识到这些人的身份。考据了那么多,历史书中明明白白的写着呢:“食菜事魔、夜聚晓散”,是宋代江南农民起义的骨干。其中的“食菜”,是指教中成员严格素食,因此武松才会提到什么青菜豆腐;明教尚白尚光明,因此白袍是他们的正规服饰,教众间互称“白衣善友”。至于信教的为什么会有道士……只能说这是一个任性的教。而此时明教的大本营不在什么西域光明顶,而是在江南浙江一带。教众都来自附近州县。这次北上觅访武松,才没有带太多人马,趁夜悄悄行动——毕竟是公款出差,不好太过张扬。找武松来干什么?看样子他们早就看上了这个人才,抑或是看上了他怀里的那样东西,于是邀请他南下加盟。武松也许是放不下大碗喝酒大块吃rou的乐趣,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一直没有答应。于是这些江南人也使出了十八般攻略。原著里说——以及武大也是这么认为——武松是由于与人争斗,误以为杀了人,因此才从清河县跑路。现在看来,这个陈年旧案里面,还有着江南明教的推波助澜。至于那栋老宅,不出意外,就是郑彪出面买下的。看来他们也不愿意太过张扬,尽量使用合法的手段。而这件事,也间接造成了武大的死亡。从某些角度来看,武松这人的任性程度简直到了有些作死的地步。当初在景阳冈,人家不让他多喝酒,怕他醉,他偏要把那酒店喝干净;人家不上他上山,说有老虎,他偏要去试试自己的本事。而这一次,明教越是对他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他越是倔强不买账。他眼里揉不得沙子,一点点龌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