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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口中问出点蛛丝马迹,以武松的精细程度,跟他遮遮掩掩大约是自寻死路,干脆釜底抽薪,所有事实毫不粉饰的摆出来,让他自己判断。武大把她坑得不浅,她小心没有流露出太怨念的意思。但看武松的神情,他也都心里有数。往往她刚说半句,他就能明白后面一连串的变故。武松耐心听她说完,点点头,似乎是有些释然,熟练地将所有纸张卷成卷。潘小园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的这些珍藏的“证物”,武松方才,连细看都没看?“你……这些东西……你都看过了?”武松不置可否,将纸张塞回瓶子里去,扣上瓶塞。潘小园如堕冰窖,冷汗出了一身。面前的人,已经不足以用“可怕”来形容了。他早就看过了这些字据记录,却始终对她守口如瓶,引逗她再次将整个阴谋口述一番——他知道人在撒谎的时候,不可能将每个细节都重复得完全一致。如果潘小园没能跳出这个连环套,如果她一念之差,歪曲了任何一个环节,或者万一“证物”系她伪造,那么……她就无法活着感慨武松的可怕了。但武松的下一句话,又把她放在了钢丝上。“所以你,早就料到会出事?早就知道你会有口难辩,因此早就做好了准备?”猜对了一半。潘小园点点头,“有一件事没料到……没料到西门庆会这么狠毒。”“嫂嫂心思缜密,武二佩服。”武松用刀尖在地上随意划着。刀刃的冷光打在他脸上。“所以,你到底是谁?”什么?潘小园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跑。方才命悬人手,为了撇清自己,保这颗脑袋,甩出了太多不符合潘金莲身份的信息。潘金莲的出身只是个大户人家丫环,若说她工于针线善于烹饪,都还是合情合理;但方才与武松那一番滴水不漏的对质,已经大大超出了金莲姑娘的智商,武松要连这都怀疑不起来,那他恐怕连一个梁山小喽啰都混不上。武松不是没质疑过她。穿越伊始,她编了个什么王母娘娘托梦的大瞎话,把武大唬得一愣一愣的,但武松却很隐晦地表示了老子不信,只是当着武大的面,不愿意让哥哥太难堪。身子想跑,脚下却像钉了钉子一样,仿佛潜意识里也瞧不起自己那惊慌失措的脑子,强迫她面对现实。武松哪能察觉不到她的惶然,深深叹了口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知怎的,潘小园竟然觉得,他的语气里有些恳求的意味。可是、可是她明明已经竹筒倒豆,除了那个死无对证的梦,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了——呸,什么晦气想法,赶紧打住。已经到了无险可守的地步,就像赌徒输光了一切,反而没有了患得患失。她盯着武松手里的刀,突然意识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她方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逃过那个在她头上悬了几个月的命运的诅咒。而武松唯一的动机,是找出武大之死的全部疑点和真相,为对他恩重如山的哥哥报仇。他当然清楚自家大哥如何扶不上墙,他也根本不在乎她的风评如何。她根本没必要拼命证实自己的无辜。他要的只是事实,事实,事实。潘小园深呼吸。真奇怪,每次和武松离得近的时候,她自己的胆子也会膨胀那么两三分,也不知是近墨者黑,还是破罐破摔。“所以真相就是……呃,什么梦见王母娘娘的话……都是胡扯。”武松点点头,表示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实际上呢?”“实际上……”潘小园还没傻到把穿越的事实跟他和盘托出——那便等于这几个月里,她一直在耍他玩儿呢。再者,多半会被他当妖孽,没罪也先砍了再说。“实际上……那日……你那一推……确实挺狠的……”“我知道!谁让你……”每次这件事提起来,好歹能勾起武松心里那么一点点愧疚。有时候他也不明白,怎么自己当日下手就那么没轻没重。但他又不愿意多想——那件事,再回忆一次都是罪恶。此后更是对她能躲就躲。潘金莲这三个字,从三点水到走之旁,一笔一划,对他来说,都是个大写的糟心。可错也不至于全错在他一个人吧!“谁让你……我早跟你说过,我……”他凶了半句,下半句终究是说不太出口,“我……”潘小园见他吞吞吐吐的,自己也气了,脱口就喊出来:“那你送我那匹缎子,是个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回答斩钉截铁,“你自己想多了。”接着刀鞘一抖,表示言归正传,这件事再也休提。潘小园咬牙,感到了并不属于自己的委屈。深吸一口气:“好,好,不提……那么,此后的事……可能对你哥哥……对大郎……有些不敬,我不敢说。”“有我在,无妨。”武松走出几步,面对武大的墓,恭恭敬敬跪下,“说吧。”倒是没有要求潘小园也照做。潘小园却觉得,这么个举措里散发出的无形压力,比按着她脑袋朝武大下跪还要沉重。如果她真的是个笃信生死轮回的古代女子,这关头恐怕连半个假字都吐不出来。“那一推,有些狠…………所以我可能有些灵魂出窍……冥冥之中,梦见……梦见那西门庆托茶坊王婆给我下套设局,日久天长,勾搭成jian。我被西门庆撺掇着,给大郎下了砒霜,毒他身亡。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叔叔公差归来,得知真相,县衙告状不准,便把我们几个都杀了,自己沦为阶下囚,从此奔波一生。”她说得脸颊发烫。寻常女人,无缘无故,不至于这么卖命自黑吧。但她说的确实又合情合理,甚至比现实更显得逼真——毕竟,那才是本来应该发生的剧情。潘小园顿了一顿,看着武松的背影。拜托,千万要迷信一点,求你了。许久,见武松没有什么表示,接着说:“那梦境太过真实,不逊于当头棒喝,因此醒来之后,才会刻意提防,王婆的请求一律没应——那烫伤药的事,你也知道了。而对你,也不敢再……再……”痛痛快快承认过去那个潘金莲的内心,有什么不敢的!“也就再没什么想法。”武松无言半晌,开口问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这些,都属实?”“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反正我,我始终也没对不起你大哥。”武松便再无一言。塑神像的阴影下。缺脸的关公握着半根青龙偃月刀的杆儿,阴沉沉地看着他。他终于说:“可是我大哥死了。”他忘不掉嫂嫂跟自己摊牌的那一天。她说:“那样的日子再过下去,奴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