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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两句“节哀顺变”,大家沉默着回了家。好多年不走这么远的路了,李曼青累得手脚酸软,得坐下喝两口水才慢慢匀过气来。因为大姐夫在,虽然才遭逢不幸,老两口还是强打精神提了腊rou来,准备煮rou吃。是的,煮rou吃。李曼青好多年没听过这三个字了,只有宣城县的乡下地方才兴这么说,因为他们这儿的腊rou是远近闻名的。尤其三四月份,rou挂得不算特别干,又还没生虫,用清水小火慢煮一个小时,连汤都是奶白色的,喝起来没有一般腊rou的咸味儿。那腊rou切开来,肥瘦相间,肥的油汪汪,瘦的红通通,就连rou皮都香糯得不得了!也不用再下锅炒,直接切了装盘,李曼青能一口气吃下三碗饭。老太太听进去她在县里说的“春芽洋芋萝卜”了,要老头子给她打春芽去。李曼青忙拦住了:“爸妈你们别吓我,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打什么春芽,要吃明天再去,现在家里不是有新鲜洋芋嘛,炒几个就是了。”说着赶紧去厨房里提了个背篓出来。里头有十几个拳头大的洋芋,洗得干干净净,露出层粗糙的土黄色皮来。后世菜市场上多的是红皮紫皮白皮的,却很少能再买到这么纯正的黄心洋芋了。李曼青一面削皮,一面咽口水。这黄心洋芋是真面啊!又沙,入口即化,给她个蘸水配着,她能吃半斤!可能真是小生命也需要营养,她重生回来这一整天都在想吃的……四十多岁的人了,罪过罪过。等饭菜上桌,李曼青果然顾不上害羞,连着添了三回饭才摸着肚皮叹息:孩子啊,你妈为了你的营养,怕是要在老唐家留下“没心没肺”的标签了。吃完饭,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李曼青抢着收碗洗碗,还想要去打洗脚水来伺候公公婆婆,吓得老太太拉住她:“好姑娘,你可别吓你妈了,记住别拿重的东西了。”李曼青虽知身子不会那么脆弱,但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安老人的心,她只能乖乖放下了。唐家现住的是土垒的平房,用木头担了一层楼板分成上下两层,每层有两间房。楼下一间作待客的堂屋,一间是小两口的新房,从堂屋后装了架木头楼梯,往上就是老两口的房间,剩下另一间作客房,正好给丰莲两口子住。等洗完回房,她还不适应,自从“私奔”后,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进她和唐丰年的房间。最醒目的就是那张木床了,有一米八,本来结婚时打的那张只有一米六还是一米四来着,但她为了不跟唐丰年睡一个被窝,要在中间隔出“楚河汉界”来,硬闹着他重新打了这张更大的。可当时打都打好了,他们又睡过,再退是退不掉的,那木匠那段日子又不在家,她非闹着多等一天都不行,丰年矿上又催他赶紧回去上班……没办法,最后是公公婆婆翻山越岭去另外一个乡,请另一个木匠打的。现在想来,真是万分后悔。为了一张床,要折腾唐家一家子,她当年可真够作的。也就是唐家人了,若换了别家,早教她做人了。床上整整齐齐的叠着一套铺盖,他不在,她就将他的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了,连鞋袜都没剩一双……这个房间,仿佛成了她的私人领地。想到今天带回来的东西,她赶紧把那本“小楷本”翻出来,不敢多看一眼的压至枕头下,仿佛承载的太多,又太重。对了,日记……她又在床下翻箱倒柜,半天找出来一双灰尘满满的鞋子,拿抹布擦了两遍才看出来,是他日记里记的“水晶凉鞋”。就是那种像啫喱的材料,里头有无数亮晶晶的点状物,以她二十年后的眼光看来,非常劣质和俗气……现在,却不止是一双鞋子了,它还承载着一个男人满满的心意。李曼青也不管灰不灰了,光脚套上看看,嗯,确实挺好看的,她本来就白,这鞋子衬托下,一双脚都仿佛白玉一般……好吧,不得不承认,除了眼镜,唐丰年买的东西都挺适合她的。只可惜……唉!李曼青叹口气,再没心思试了,收起来放回床下去。人虽躺床上了,心却静不下来,脑海里全是那个男人的日记,想到他买的表,他买的丝巾,还有他说人家烫卷发是“卷毛”……想着想着又笑起来。怎么这么笨,连卷发都不知道?她后来也烫过几回,刚开始是图时髦,后来那几年经常上夜班,头发熬掉了三分之一,不烫烫都得露头皮了,再染一染还可以遮白发,这样找工作好找些。想到那些日子,愈发无眠了。不行,她得找到那个男人买的东西才行!李曼青一骨碌爬起身来,拉亮了电灯,将屋里翻了一遍,终于找出一堆小东西来,除了他日记里记的,居然还有一只绿色的口红。她想起来了,有一回去赶集,她看见人家涂得红艳艳的嘴巴,不过是多看了两眼,他就问她“可喜欢”“买给你”,她才不喜欢呢,只是好奇罢了。他却会错意,果然下一次回来就买了一只,可惜里头拧开是绿色的,涂在唇上得等一会儿才会慢慢变成红色……现在看来,也不知是什么化学材料做的。她将这些小东西擦拭干净,整整齐齐的放到床旁的梳妆台上,侧着身看着它们发起呆来。好像看着它们,就像又看到那个男人似的,心中说不出的满足,居然也就渐渐睡着了。睡前她想:唐丰年,听说人的魂魄要七天才散得去,今天才第二天,你快来和我说两句话吧,我会告诉你,我要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让他读大学,好好孝敬你的父母。我不会再走错路了。结果,背了半天台词,睡着了就真睡着了,梦都没做一个。醒来,只有枕头是湿的,台词也牢刻在心中,一辈子不会忘了。第10章二姐天才亮,李曼青又醒了,一醒来就睡不住,自己去厨房烧了洗脸水,听见楼上有咳嗽声,怕是老两口也醒了,她又把他们的洗脸水也烧上。唐家现在的灶还是泥土垒的,一共两口锅,那口大些的以前是煮猪食用的,去年腊月里杀了年猪,说是要等栽秧时候再买猪仔来养了,现在倒是空闲下来了。另一口小一些,则是平时做饭用的。两口锅的区别一目了然,一口黑漆漆油亮亮,明显是经常沾油盐做饭的,一口生了黄黄的锈迹,那就是煮猪食的了。见洗脸水烧开了,忙舀进保温水壶里,洗干净锅,见柜子里还有两把挂面,就直接烧水下面。等面熟了,先捞进温水盆里盛着,再从瓦罐里舀了两勺猪油化开,拿三个鸡蛋磕了下锅,煎出nongnong的鸡蛋香味来。唐老太太循着香味儿进屋,见是她在做饭,诧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