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孔雀开屏
苏意桥脸上还带着新娘妆,折射光芒的闪粉衬得她明艳的眉眼更加动人。 明艳的美总是带着攻击性的,哪怕苏意桥的语气平缓,薛灵还是觉得她来者不善。 不过她不介意。 “怎么得出的前因后果?” “同类可以依靠磁场相认。”苏意桥指了指旁边的木凳示意过去坐下,“而我一直以为,因为和你完全相反,所以我才追不到他的。” 薛灵不以为意,安慰:“所有事讲天时地利人和的,也许时间不对,不是人的问题。” 日子看到尽头,她什么都看得很开很灰淡。 人对遗憾的执着无限大,不知道是不是回首的风景特别好看,人总是容易错过面前的盛景。 幸运如她,可以用生命换取踏入再踏入河的机会,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错过就是错过,像流沙,握不住的。 苏意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出声音。 “我说得没错,你根本不爱他。” 薛灵心跳快了两拍,稳住闪躲的眼神后才敢回视,揶揄猜忌:“我可以当这是挑拨离间么?” “随你,反正我认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苏意桥看向篮球场,她那个空有一身蛮劲的丈夫又被邵应廷耍得团团转。 相识已有六年时光,现在乍一看,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邵应廷是不是从不跟你提大学的事?” 薛灵一怔,咬了咬下唇。 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邵应廷宁愿给她看托儿所拍的裸照,也不愿意给大学时的照片。 她忍不住想,他那三年里,是不是和谁发生了一些难以忘怀又难以启齿的事情,是不是比和她在夕阳中打篮球还要印象深刻? 而她只想做唯一的特例。 可惜现实又无权过问。 都是普通朋友,凭什么坦诚一切? 苏意桥的手机递到她眼前,薛灵看了一眼,差点没认出上面的邵应廷。 人还是那个人,五官也没有太大变化,可精神面貌完全不同。 大学时的邵应廷,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理工科学生打扮——毫无版型的衬衫加休闲裤,头发没有造型,自然耷拉着,一点也没看出高中时恣意冷酷。 “他三年都是这样,不打扮的吗?” 苏意桥收回手机:“所以我才以为他是个下钩子就上的男生,结果追了三年,笑脸都舍不得给。” 薛灵愣住了,回答也是条件反射的喃喃:“他高中不是这样的……” 她垂眸思索,回想几个月前的重逢。 那时候的邵应廷,打扮跟大学时无差,只是她看不清又忽略了而已。 篮球场的气氛并没有随时间流逝消失,愈发鼎沸。 被三个人围攻的邵应廷高举篮球,不见半分焦灼,半敞的衬衫里,健硕的胸肌若隐若现,汗珠像晨光熹微时的露,会带着自然草木香。 刚才在照片墙前的调侃,似乎并非她的空xue来风。 为悦己者容。 他不是有什么需要隐瞒她的,只是不想让她看到丑小鸭一样的自己。 拔去那根难受的刺后,薛灵看什么都泛着光。 “他高中时很会打扮,虽然都穿着校服,可就他的最合身,发型也换个不停。” 嘴上说不留意这位所谓校草,可邵应廷在虹中太过耀眼,她想忽略也困难。 “就像现在这样吗?”苏意桥对着篮球场抬了抬下巴,“孔雀开屏。” 薛灵被这个形容逗乐,弯着眼睛看用衣领扇风的邵应廷,下一秒就和他的视线相撞。 和想象中不同,他愣了一下,蹙起眉头,反应慢半拍,徐康传给他的球差点砸到他的眼睛。 “邵子,左边!” 邵应廷随意点头应付,跑到罚球线,将球传给其他队员后,立刻转过头看薛灵。 不为邀功,只有担忧。 “他肯定怕我跟你乱说话。”苏意桥斜睨向薛灵。 “你说了我也不入脑,无所谓。”薛灵也看向她,“反倒我有些不太礼貌说的话想问你。” 不知道邵应廷懂不懂唇语,她故意俯身,手支在交错双膝上遮掩。 “我在船上笑话他,说如果他来抢婚,我一定跟他走的。”薛灵歪头问苏意桥,“你呢?如果今天他抢婚,你会跟他走吗?” “我会让他当我地下情人。” 苏意桥回绝得毫不犹豫。 “我不否认我还对邵子念念不忘,但是孙浩潮很有钱,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见识外面的世界。我不会因为一些小情小意放弃金山银山。” 她只是普通家庭,如果想跨越阶级,嫁给孙浩潮是最容易的手段。 在追求邵应廷的时候,她也没忘给孙浩潮一点甜头鱼饵吊着。 薛灵赞同:“很聪明。” 苏意桥勾起红唇:“所以我才说,我们是同类。” “加上过去式,我会赞同你的话。” 如果没有癌症,她会嫁给谢观澜,利用谢家的人脉和资源,享受金碧辉煌的灯红酒绿。 薛灵不知道这算是她的想法,还是母亲的想法。 早在她离开虹湾,坐上飞往加州的航班时,她的想法已经由不得她控制了。 在某方面,她不怨癌细胞,反而觉得它们给了她无限可能。 若不知道生命所剩无几,她不会反抗,不会放任自己,也就看不到自由自在的风景。 现在,她不是那个会忽略自己意愿,事事看最优结果的人了。 要是真有抢婚,她会坐上邵应廷的川崎,回到他简陋的小家,品尝他做的美味一日三餐。 连连走神的邵应廷再失一球,薛灵再也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大喊:“邵应廷!给我认真打,不然你今晚睡沙滩吧!” 正敷衍慢跑的两条腿左右绊了一下,邵应廷终于找到大方望向她的机会,随即抬臂示意徐康进攻传球。 “还是要谢谢你,让我们看到他另一面。”苏意桥也站起来,与薛灵并肩而立。 尖锐的结束哨声长长吹起,从半场扔出的篮球直线飞向篮筐,站在篮板下的邵应廷跃起双手暴扣。 透明的篮板瞬间蔓延开裂,在他松手落地的瞬间,粉碎的钢化玻璃簌簌落下,像暴雪天纷飞的柳絮,拜倒在绝对力量之下,甘愿成为衬托的背景。 这样的邵应廷,原来只为她呈现吗? 座位旁边就放着箱矿泉水,薛灵弯腰去拿,起身时听到已经跑开去的苏意桥的声音。 “有空看看他的钱包吧,你会有更深的感触。” 薛灵起身回头,苏意桥已经跑到了落败气馁的孙浩潮面前。 邵应廷被几位队友团团包围,被汗水濡湿的眼睛正四处找她踪影。 她不止见过见过这样的邵应廷,最后一次,是毕业典礼。 当时她站在二楼看台,张学友的《祝福》在礼堂晦涩的音响中尽失水准,人潮汹涌中停驻的挺拔身姿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邵应廷,他站在往外的人群中,世界在流动,唯独他四下焦急张望。 他在找什么? 她看了很久,直到礼堂只剩下他颓唐独立,最后黯然离去。 如果她在上面叫他一声,他会不会找到不一样的结局? “邵应廷——” 她深呼吸一口,大喊。 待他找准目标看过来时,薛灵提起裙摆,全力奔向他。 邵应廷推开碍事的人,在薛灵对他展开双臂跳起的时候,俯身接住她,将她打横抱起。 刚运动完的身体膨胀guntang,薛灵隔着西装也能感受到。 出门前,她私心地在邵应廷脉搏处喷上香水。 潘海利根狮子头,咆哮的拉德克利夫。 前调轻盈的朗姆酒味早已退场,许久未曾在他身上漂浮的烟草味带着一丝温柔玫瑰在她鼻尖涌动,凑近了还能隐约闻到后调安静昏暗的木质香。 每一种味道,都是构造她心目中邵应廷的素材。 不过一场极易致胜的小比赛,他却高兴得像手捧拉里·奥布莱恩冠军奖杯。 纸醉金迷下青涩的狷狂,谁都想沾染。 薛灵闭上眼睛,搂着他的脖子献上热吻,在邵应廷呼吸骤停的一刻睁开眼睛,清醒地邀请他一起跌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