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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子确是好料子,有一些却显是给女人做衣裳用的,不由得愣了一愣。再看这满堂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她们现下虽同自己是一样的婢仆身份,但谁也说不清楚未来会怎样……张迎搡了搡她,压低声音道:“前日孟常侍安排了人给郎主侍寝,郎主却把她给骂出去了。”阿寄抿了唇。张迎又道:“jiejie你看准了,喜欢哪一匹,我让人去做衣裳。”阿寄摇了摇头。这些绸子是陛下赏给安乐公的,除非安乐公亲手转赐,她这做婢子的又怎能置喙?张迎毕竟是个孩子,把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张迎嘟了嘴,“你看她们,都盘算着自己想要的颜色呢。”看阿寄仍没有反应,索性转身而去,不理她了。阿寄又看了厅堂中一眼,不动声色地往外走去。走到宅邸侧门,正是守卫交换的时辰,柳岑站在台阶下嘱咐着新换上的兵卒,她便在一边安静地等着。待安排妥了,他回过身来,见她便是一笑。她也回以淡淡的一笑。长安城的黄昏,在东市的旗亭顶上坠下来一个形状柔软的太阳,钟声敲响,贾人们忙着撤下旗幡、收拾货物,吆喝声蒙在模糊的暮色里,仿佛还有几分温馨似的。“你很久没有出来逛过了吧?”柳岑叹口气,“今日你可以放松一些。”阿寄点点头,又对他感激地笑了一下。“你放心,伯母很好。”柳岑道,“昨日我去见了她,她尚很清醒,还问我你在外面是不是吃苦了。”阿寄低下头。柳岑专注地凝视着她,想抬手为她理一理鬓发,她却别过了头去。她抬眸朝他笑。柳岑不太喜欢她这样的笑,但他不敢说,他怕自己说出来后,她会连这样的笑也不给他。他慢慢地收回手,往前走。她便默默跟随在后。“若不是安乐公,我们今日,或许还不能这样走在街上。”他忽然道。阿寄看向他。柳岑感觉到她的目光,心中惨淡地了然:是啊,他们之间,永远只能谈那个人而已。她是为那个人而存在的,就连她的目光,也只有在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有所幻动。“七月初六陛下深夜召他入宫,从那之后,安乐公邸的布防就变了个模样。陛下固然是想利用他对付南边的叛贼,但他恐怕也向陛下提出了什么条件……”柳岑摇摇头,“如今天下人都晓得了安乐公的重要,陛下也不敢再明面上羞辱他了。”阿寄听着,表情没有变化。也可能是柳岑尚不擅长读她的表情,若换了顾拾,大约能看出她眸中微淡的、压抑的关切。不过,读不懂也好。因为读不懂,所以在柳岑眼中,这少女总是一团神秘的、惹他好奇的雾。若全然读懂了,兴许就会生厌了吧。两人从东市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而后兜回了安乐公邸去。日已西沉,那座大得怕人的宅邸燃起了灯,暖黄的一片,倒像是个温馨的家,在等着归人一般。两人走到墙下,萧瑟的秋风拂过衣摆,她闭上眼深呼吸,睁开眼时却吓了一跳——柳岑正稍稍俯身,双眸定定地注视着她,只有咫尺之距——他几乎就要吻上她的唇。她苍白着脸连连后退,足跟抵上了墙险些摔倒。柳岑直起身来,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道:“阿寄,你知道吗?从七月初五那一日之后,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后悔我给安乐公偷偷换了弓。”阿寄喘着气,眼神并不看他。“只是一转念的怜悯,我就被他利用了。”柳岑惨笑一声,“他太聪明了,陛下都敌不过他,你还以为他需要你的保护?”“阿寄,我……我知道你要为安乐公做事,我知道你对他身负了责任……这,这都没有关系。——但你不能喜欢他!”他这话说得有几分霸道,语气像是天经地义,他看着她,就如看着一个堕落的笑话:“你不会喜欢上他的,对吧?”阿寄双手捂住了嘴震惊地看着他,而后仓皇地、用力地摇头。柳岑的眼神幻了几幻,最终他毫无温度地笑了笑。“你真是个无情的女人。”话音落下,他举足离去。她惶惑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而后回转身来,便看见顾拾站在门里,手底一只描金的提灯,正在微风下轻轻地旋转着。灯火映着他苍白如鬼的脸容,映着他冰凉如水的眼眸,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只在单薄中衣外披了一件长袍,秋风吹过的时候,仿佛能刮散他的骨殖。他今日终于可以走出宅邸内的两进院门,走到这侧门口来迎接她。他是算好了时间的,在日入时分,守卫的下一班交接时候,柳岑就会回来,而她会跟着柳岑回来。他怕她看不清路,特意提了灯来,他想了很久今日该同她说些什么,他们已太久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了……三步之远,如隔沧海。他的唇动了动,然后终于扯出一个笑来:“你回来了,阿寄。”“快进来吧。”他说,“他们总不会让我在这里久待的。”阿寄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他一定是听见了吧?他的脸色这样可怕。他一定也看见了她在摇头吧?顾拾忽然一把拉过她的手,转过身往里行去。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仿佛能渗进她的肌肤里。她咬紧了唇,有那么一瞬她竟然很想同他解释,而忘记了自己是个哑巴。也忘记了,自己是不应该喜欢他的。他带着她走到了第二进院子里,她的房门口。太阳已经落下,而月亮还正栖迟未起,正是一日中最黑暗的时分,他们各自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相牵的手仿佛是有好几次想放开了,却谁也没有当先放开的勇气。阿寄低着头,她总是低着头,卑微而沉默。有几个宫人站在庭中墙下,若有意若无意地朝他们望过来。他笑了笑,低声道:“我是你的责任吗,阿寄?”阿寄移开了目光。夜色里,他只看见她一张凄然的脸庞。“是谁吩咐你的?是陛下?还是阮太傅?让我猜一猜,该不是阮太傅临终前,就把我托付给了你,让你保护我吧?所以你心甘情愿陪了我九年,所以你为我挡了刀剑,所以你连自己也愿意送给我?!”少年笑出了声,眼神放肆地刮过她,牵着她的手突然重重地甩开,“我告诉你阮寄,我就算是亡了国,也还用不着一个女人来怜悯我!”“阮寄,你有没有想过,”他温柔的声音像是一道魔障,“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她闭上了眼睛。她想过的,她怎会没有想过?这世上原没有谁离了谁就会活不下去。她只是觉得,只要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