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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七娘讲学的地方在陈酿的书房边,只分出一间来,拿帘子屏风隔了,又自有出口。其间一应布置早已妥当,又换了七娘惯用的笔墨来,再无不妥了。昨夜陈酿彻夜读书,听着书房外的动静虽小,却至三更才罢。他自知是为何,一位小娘子上学,便这样大的阵势,到底是官宦家才有的气派。回想那日她一身宝石绫罗,礼仪周全,此番之事,倒也在情理之中。陈酿理了理衣襟,便往一旁的小书房去。他回身看一眼自己的书房,哪一样又不是顶好的呢?对于文房之事,陈酿向来也不大计较金银,徽墨、湖笔、宣纸,皆不差的。只是谢府的笔墨多是宫中贡物,外人何曾见得?更莫提日常消磨了。陈酿方至小书房,可巧七娘正从门外进来。二人两两相望,皆恁了一瞬。陈酿见她今日打扮却清新,全不似那日的模样,只这家常打扮倒也是用心精致的。他微笑作揖,道:“小娘子早。”七娘方回过神,作了万福:“问陈小先生安。”七娘抬眼看他,还是从前那般的眉目,却少了上元节时的傲气。他一脸温和,不似先生,倒像个兄长。只见他一身水蓝袍子,还是素雅得紧,若单瞧那颜色,倒与自己的衣裙相称。原是七娘深闺不知,陈酿虽着布衣,那布也比外头寻常棉布讲究许多。她成日见惯了好东西,对这些自是不知的。陈家本是商贾之家,虽不敢同谢府比,到底比寻常人家强些,丫头小厮也有一二。放在外面,没有说不好的,只一到谢府,却显得寒酸起来,总不是个滋味。陈酿请她坐了,自己也在一旁的案前坐下。琳琅与阿珠则铺纸研墨,细细伺候起来。七娘环顾了书房一阵,果是与从前的绣房不同。窗前几竿竹影,屏风上是水墨小景,盆栽树木自有一番清俊。“小娘子从前是跟的哪位先生?”陈酿问道。“是张夫人。”陈酿点点头。初来汴京时,便听过此人名号,是有名的闺塾先生。受教于她的小娘子,皆有极好的闺誉教养。“是位有名的女先生。”陈酿道,“我等后生晚辈,比不得她,怎就换了?”“父亲安排,自有道理。”七娘道,“至于张夫人,大抵是蓼蓼顽劣愚钝,怠慢了人家。”陈酿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既不遮掩,亦不委屈,有趣得紧。原是陈酿故意试她,谢诜早已同他说过其间原委。不过是张夫人嫌七娘任性娇纵,也不做功课,在女红上亦不用心,这才辞了去。陈酿本当她多少有所隐瞒,谁知她却轻描淡写地说了,倒有些意思。“笔墨既全,小娘子可写几个字来瞧?”陈酿道。“写些什么?”七娘抬眼问他。“不拘写什么,随手写来便是。”七娘倒爽快,也不多想,提笔便写下自己的姓名。罢了,便让琳琅递与陈酿。“谢蓼?”陈酿一恁,道,“可是小娘子姓名?”“是。想着陈小先生还不知学生的名,故而写了。”她字体秀丽,运笔也不见紧张刻意。都道张夫人教得好,见这谢小娘子便知一二了。陈酿笑了笑,又道:“小娘子有字无字?”“无字,父亲说及笄时再给。”陈酿听罢,就着那张纸,在七娘姓名下写了自己的姓名。“这是我的姓名,我亦无字。”七娘接过那张纸,忽而觉得他有些可亲。从前张夫人在时,她是不知张夫人闺名的,总像是隔着一层,倒越发疏远了。七娘是见过不少名家真迹的,看他字迹俊逸,规矩中透着股洒脱,若得机缘,他日成名成家也未可知。七娘又瞧瞧自己的字,不过是写得清罢了,尽是闺阁姿态,哪有甚么笔法风格可言?陈酿哪知她心中所思,只问道:“前些日子给小娘子的可读了么?”七娘早知他要问这个,好在从前张夫人也教过,前几日略略温习些也就是了。“倒是读了,只是从前跟张夫人亦学过的,竟还要学么?”“学而不厌,诲人不倦。”陈酿微笑道。七娘心道,我正是厌了,你若倦了,放我家去便是,园中风光正好,何苦这般相对坐着?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嘴说。只听陈酿又道:“凡读书学诗者,皆避不开。开篇一首,可有何解?”“张夫人说过,是讲后妃之德,像我二jiejie一般。”七娘带着骄傲的神情。一想起在宫里做淑妃的二jiejie,七娘心情也好了些。二jiejie进宫时她还小,只记得那一身华贵无比的衣饰,和二jiejie临走时那个傲慢的笑。这些年二jiejie宫里去,并不能与她时时相见,却是顶想的。思及此处,七娘又兀自伤感起来。陈酿看着这孩子的神情,想来汴京贵族贵女,皆以这等事为荣,她如何面有愁容?此时他倒不好深究,只道:“小娘子的解,皆自张夫人,岂不闻万事哪止一解?何况乎诗书!”七娘闻得此言,不禁呆看着陈酿。“诗书之解,少说有三。其一师之解,开蒙教导,不可不闻。其二众人之解,世间人心,可窥一二。至于其三么……”陈酿转而看向七娘。☆、第十七章接贤宾5“其三为甚么?”七娘焦急地问他。“其三,也是最要紧的,便是自家之解。”“我的解?”陈酿点头。“不妥不妥!”七娘摇头,“我从前解错,还总被张夫人罚。若叫我解,岂不又错了?你也定会罚我的,我不要解。”陈酿忽觉这小娘子有趣得紧,笑道:“我不罚你的。你如何想便如何说,哪有甚么对错?”“如何没有?且说这‘关关雎鸠’,我若说想去湖边看看这鸟,张夫人便说,”七娘学着张夫人的模样,“小娘子的烟雨芙蓉可绣成了?新样子的荷包可做了?”陈酿见她有些娇纵的委屈。来此之前,早听闻谢七娘是个贪玩的,果不其然,刚读了首诗,便想着去看鸟。日后再读,岂不又想着看花看草,只怕没得消停了。“看鸟容易,只这雎鸠,如今是少见了。”陈酿叹道。七娘转了转眼睛,道:“听二jiejie说,从前她宫里养过几对的,后来也不知飞何处去了。倒是去年在汴河上见过,也不知今年来不来。五哥还说带我打马去看的,若是不来,倒辜负了我。”听七娘说得头头是道,倒像个时常外出的小郎君,似乎早忘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