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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师兄——延生——自从当年被应尘从战场上救下来之后,就一直跟在应尘身边。应尘曾告诉她,延生大概是因为在幼年时遭受如此变故才有些自闭,一直不愿多与外人说话,就算子亦认识他到现在已经有□□年的时间,他肯与她说话的时候仍然寥寥,而山路上的闲聊显然并不在他的打算之中,不过她倒也已经习惯,自顾自安静地欣赏沿路风景。两人一路无话穿过鸟啼虫鸣的山林,行至一处竹林辟开的小院。应尘一袭单薄白衫,手中搭着个褚红色的大氅,正站在门前等着,见她上前,伸手一劈头罩在她身上,开口道,“我猜就是你来,只是还在奇怪怎么前日还能自己上山,今日却忘了阵法还等着人接,原来是给我带好东西来了。”山中凉气深重,他知她身有寒疾,所以每次她来总会先备好衣物火炉一类,她倒不在意这“一劈头罩过来”的方式,自己把大氅理顺了就熟门熟路地向里走,一边说道,“你可要好好谢谢我了,这可是今年头一遍的花茬。”延生自去收酒,应尘就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到院中的云亭里去,等两人在亭中小桌两边坐定,他就从旁边的棋篓里摸出枚黑玉棋子,啪地摆在小桌上的白松棋盘上,一边开口笑问道,“成扬昨日终于回来了吧,情况怎么样?”两人聊天一贯都是在这棋桌上,听他开门见山地直接发问,她就也跟着拈起颗白玉对应着摆下,想了一想道,“和他父亲、成恪还有府里那些人多少有些生分吧,同我倒还算能聊得来。”于是细细讲起昨晚的夜游来。“你和他才初次相识,就敢跟着他孤男寡女深夜里共处一舟?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缺了颗警戒心,倒也不怕他对你图谋不轨。”“那可是陆府世子,又不是市井泼皮。”她失笑。应尘撇撇嘴,“那也是个在断绝女色的军营里待了那许久的陆府世子。”玩笑心过,她嘴角笑意渐渐收敛,又落一子开口道,“其实我第一次见他不是在昨日晚宴上...”说出这半句来又犹豫着停了一下,眼角余光瞄到应尘手腕动作忽地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才避开他视线接着说道,“他原本前天晚上就到城关了,但他想等到昨日一早进城才没有声张地原想先回府看看,只是恰巧在别苑里撞见了我。但我那时还不知道他身份,还以为是那人终于回来。”应尘重又低下头去,手中黑玉落定,带着围攻之势逼近白玉大龙,低声道,“那自然不是。”远处天际隐隐响起几道暗雷,山中风雨欲来。☆、第二章冷山(2)2子亦的性子很有些恬淡,稍有些兴趣所在也不算痴迷,一贯对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就连对于自己的身世,也是懂事之后听陆昀辰讲过一遍就算,没什么感伤情绪,没想着多探问些什么,也没想着是不是要回去看看。多想无益,已经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她想得开,何况对于小时候经历的那场巨变,她根本已无印象。但她唯一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在后山还未划归陆府时的满天地的绿意里,在刻下记号的柳杉树下,说他会回来,要她等他。那人面貌不清,年龄、身份和与她相识的缘由也一应成谜,却作为她与过去的唯一联系成为她唯一的执念。一等就是这么多年。她自然是问过陆昀辰的,他却只是回答说自己并不清楚,干干脆脆地断了她的线索,而第一次和应尘说起时,他则以为她不过是小时候被梦魇住,一直不太像她一样相信那人是真的存在,听他讲道理举事实地试图说服她听得多了,她后来渐渐也就不再和他提起。此时听他如此说,也不意外,只专心去与黑棋缠斗,剩下的话也咽下不提。应尘却了然看她一眼,说道,“你是否觉得,成扬有可能就是那人,只是或许碍于什么苦衷不能承认。”她被戳中心中所想浑身一震,平复心绪低下头不去与他对视,半晌才低声道,“师父,如果到如今我也觉得,那人或许真的不存在呢。”她很少叫他“师父”,更多时候是直呼姓名甚至还有过几次直接喊“喂”,应尘从来也不很在乎,因两人关系本不严肃,称谓也就一直随意,但“师父”这两个字叫出来,就是她在示弱——她清楚知道自己进府是在成扬离开之后,更何况成扬实在缺少和她幼时相识的逻辑,但那日成扬在树下的一个黑影又实在是这么多年里离“那人回来”这一情景最接近的一次了。只是下一次再出现这样“接近”的机会又会是什么时候呢?她有些累了,不想再等了,可如果连她终于也不承认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就是逼她自己与过去一刀两断,她又怎能心甘。应尘收敛下神色,认真与她视线相对,“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坚持像是全无意义?可我问你,你等了这么多年,又真的看清过你在等的、想要的、执著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吗?”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正经地和她聊过“那人”,没想到第一次严肃发问就是个如此尖锐的问题,只是她原以为自己想得清楚,却愣在当场久久语塞。其实就算终于有那样一天,她等到他回来,之后又能怎样?这个问题她想过许多遍,最后总是觉得自己等着他其实就是在等一个答案,且这答案的存在比起内容来反而更重要些。至于她的坚持,那或许是偏执的好奇心,又或许是不自觉中对幼年经历的在意,她在等的、想要的、执著的东西,从来无法简单定义。她盯着棋盘陷入沉思,应尘也不再多说,抬手干脆落下一子定下一个大势已成的棋局,留下句“待会留在这用晚饭吧,我去告诉延生备好你的碗筷。”便轻飘飘起身离开了。她瞧瞧在黑玉围攻下苟延残喘的大龙,出神地坐了许久,想来想去就想到昨夜成扬离开的身影。他不知她纠结的一切,也与这一切毫无关联,他只是她名义上的兄长,也是她新近认识觉得有趣且打算深交的人。她最后一声轻叹——算了,顺其自然。恍神间山间雨声渐起,应尘带着把颜色朴素的竹骨伞又折返站到她身旁,“方才山中阵法传来异动,延生去看过了,说是成扬成恪来接你的,晚饭且改日再说,你快下山去吧。”她神思未定,点点头接过伞起身,刚恍惚着走出两步突然毫无预兆地被圈进一个泛着月下香气的清冷怀抱里。应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抚顺她脊背,少顷便就放开,对着她温和地笑起来。认真算下来他也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了,眼神却清澈一如少年,“现在可以走啦,下次来别忘了还是要给我带好东西啊。”☆、第二章冷山(3)3刚穿过山林,果然看见成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