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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异乡,归途理应心神俱定才是。可于乔的不安定,正是始于归途。2002年,于乔独自坐了一夜一天的火车,翌日到达南京站。于香接站,同行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开了辆半新不旧的丰田车,载她们回家的路上,对于乔临时改变行程导致他跑了两个来回颇有微辞。他提及此事,语气平淡,可于乔心领神会。这人对她,没有刻意树立长辈威信,可也丝毫没有拉近彼此关系意图。当时于香岔过话题,但那男人和于乔的关系也就此定位了。余下的初中生活里,于香继续经营复印店,于乔安心上学,业余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母女相互陪伴。于乔一头扎在学业里,她贯彻陈一天所言,认定学习是自己的唯一出路。至于于香和接站男人的交往,她能回避就回避,回避不及,也尽量做个隐形人,不发言、不表态、不左右、不参与。搁在健全、圆满的家庭里,于乔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更强烈的反应,比如逆反、对抗或者心生不屑。可于乔不一样。成长中最关键的几年,她过得支离破碎。先是失恃,再是垂死挣扎,她的道德标杆、评价体系已经异于常人。也正因为这样,于乔在于香眼里格外憨厚,脑子里的弦不大够用,不求处处算计圆满,但求专心成一事。久而久之,接站男人对她的芥蒂也幻化于无形,三人都为自己辟了一处舒适区。中考后,于香跟于乔谈了一次。关于于乔未来的学业、住校的起居生活,还有mama对她的期待种种,中心主旨列位看官尽可猜透,无需多言。另一个话题让于乔招架不住。于香说,于乔的爸爸,于秉哲,早已经跟她办理了离婚手续。“你爸犯了重罪,不是还钱就能出狱那种。我去沈阳接你之前,我们已经协议离婚了。我去里面和他一起签字,领了离婚证。”这几句话,于乔咂摸许久。“妈,离婚不是你提出的,对吗?”一股强烈的悲伤涌出来,这是于乔离开沈阳后,第一次哭得这么彻底。“不是。是你爸爸。他说自己想了很久,希望我能尊重他的决定,希望我带着你,好好过以后的生活。”于香伸手拖住于乔的脸颊,用拇指去抹于乔的眼泪。“我爸他,他有没有说别的?”有没有提起我。于香点头:“他特地嘱咐我,等你中考之后再告诉你。他不想再把你拉进更深的泥潭里……”“妈,那些年我生病,我爸他知道吗?”于乔眼睛、鼻子红作一团,呆呆望着空气,语气透着无望。“我跟他说了。监狱里有制度,除非直系亲属去世才准假探望。你爸他……”于香说不下去了。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于香继续说:“你胜叔是咱家的老客户,很多年的关系,你生病、你爸出事,他把之前的欠款都结了,还借了我一些钱,我才还清了你爸欠下的债和罚款。这些年来也一直照顾我的生意。”于乔倒了一杯水,推到于香面前:“妈,我不管别的,我只问一点: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于香诧异:“嗯?”“你开心吗?”开心自然谈不上,但于乔这样宽慰自己:“与所有人受煎熬相比,这算是一解吧。”“你不要管所有人,我们各自的结,我们各自来解,我只想知道,你自己的结解开了吗?比以前更好过了吗?”于香睁大一双泪眼,疑惑女儿会问出这句话。待她细品出意思,忽然涌起一股浓重的哀伤情绪,像一个被所有人冤枉的孩子,一朝真相大白,把自己的委屈昭告天下。于乔温柔地看着她,像奶奶看病中的自己。她身体未动,伸出一只手来,缓缓抚上于香的头。于香浑身都颤抖,哭得很厉害。回到南京以来,于乔在那天晚上,才感觉到自己回到了家。于香又变成了送她回沈阳之前的那个妈。于乔想起小时候,有一年暑假,于秉哲和于香的小店初见起色,找个日子闭店歇业,带着于乔去镇江游玩。那里有一座千年古刹,金山寺。没错,就是佛教名寺金山寺,也是法海修行的地方。里,法海不懂爱,一心想让许仙遁入空门,白娘子身怀六甲赶去救夫,水漫金山闯下大祸——这正是发生在小城镇江的故事。于乔在金山寺的院墙看到五个字:“度一切苦厄”。她只认得“一”和“苦”,现在想来,佛谒唯有亲历方可解。佛真的可度一切苦厄吗?于香没哭上几分钟,立马满血复活。她迅速整理了头发,狠狠擦了鼻涕,把连声抽泣变成吸气,中气十足地说:“我安排一下,该带你见你爸了。”※※※※※※※小石头与于乔的再次见面,是4年后,在QQ视频里。黑马于乔升入高中,每个月只有一个双休日回家。也只有这个双休日可以去网吧上会网。刚登录QQ,就看到“天工”的头像闪烁,于乔心跳漏掉半拍,点开发现是一则留言,说奶奶做了簸箩叶子,要把他和小石头香死了。簸箩叶子是一种很小众的食物,只在辽东南一小块地区才有。奶奶老家山上有一种树,夏秋之交,叶子长到比巴掌大还大,采下来,包上玉米面,里面再包上馅儿,上锅蒸。这种树叶子有种若有若无的奇特香味,遇高温,香味渗进玉米面皮和馅里,可以连着叶子都嚼着下肚。沈阳自然没有这种树叶,于乔自然猜得到,肯定是小石头从老家带来的。她迅速回复:“还有吗?我在这边每天都只是填饱肚子,吃的根本不是食物。”然后补上一个大哭的表情。没想到,对方发来视频邀请。于乔深吸两口气,接了,画面里出现一个同龄男孩。小石头已经进驻“天工机械”多日了,画面背景正是他们的办公室、北站的公寓。小石头黑又亮的皮肤,配一口白牙,还有一个小虎牙,笑嘻嘻地看着镜头。他说小天哥哥和庞傲叔叔去打篮球了。还说庞傲叔叔要求了,一定要叫庞傲叔叔。于乔心想,庞傲为了占陈一天便宜,不惜把自己叫老了,也不知道是精是傻。俩人除了四前年那次患难,并无其他交集,但因为亲戚关系,再加上年龄相仿,并无太多陌生感。三言两语通报了近况,又聊了簸箩叶子,最后,于乔关心陈一天厂房建设的进展。给于乔治病的那点钱,建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