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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本是聪明人。跟着贾琮参观了一圈儿便明白,这个小兄弟怕是拦不住了。且他所言极是,自家纵然这会子不入伙,留条后路也是好的。心下遂拿定了主意。他二人回到贾琮的外书房安坐下,没事人一般吃了会子茶水点心聊了会子天,冯紫英乃问秦三姑的丈夫是什么来历。贾琮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中摆了摆:“锦、衣、卫!”冯紫英吸了口气,喃喃道:“难怪杀得了燕王的儿子。”贾琮问道:“锦衣卫是谁的人?我起先以为归你管来着。”冯紫英道:“直至先帝驾崩前锦衣卫都捏在他掌心。刘登喜帮太上皇在里头弄了些人手,只是不多。而后因天下无主而散。从头至尾就不曾过燕王之手。”贾琮摸了摸下巴:“但是锦衣卫里头的卷宗文档,在你手里吧。”冯紫英道:“大都在我手里,也有些机密卷宗毁了……”他瞧了贾琮一眼,“莫非没毁?在贾五老爷手里?”“不知道。”贾琮道,“那事儿我没问过。横竖有五叔在呢。”“你就那么信你五叔?”贾琮含笑吃了口茶:“我信五叔。冯大哥我跟你说个八卦。你猜三姑jiejie是什么时候从心里愿意嫁给我五叔的?”“什么时候?”“五叔带她去金陵我们家祖坟拜祭我祖父的时候。”贾琮道,“人活一辈子,总得有那么几个真心信任的人。不然,做不成大事。”冯紫英道:“大事做成之后,可会变?”“有人信任是幸福的。为了不失去这种幸福,须得从制度上杜绝‘大事做成后变心’这种悲哀结局。”贾琮举起茶盅子,“冯大哥想必不急着走,留下来多看看吧。跟我们在一起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冯紫英思忖片刻:“我想见见你五叔。”贾琮道:“论理说应当咱们上门去拜见。不如还是等三姑jiejie回来、让她以女主人的身份接待你比较好。毕竟你们俩多年的交情,肯定有许多话说。明儿我请五叔过来?或是替你们俩约在哪个茶楼酒肆相会?”冯紫英道:“去外头见吧。”贾琮点头。冯紫英伸指头弹了弹手中的茶盅子,“慧太妃是谁杀的。”“我。”贾琮道,“当时大内女卫以周大梅为首都跟着她。她不死,这些女卫就不容易散。”冯紫英未曾听明白。贾琮解释道,“俗话说,树倒猢狲散。慧太妃但凡活着,想让陈国那些女卫离开她自谋出路太费力气了。她一死,再骗周大梅上爪哇去找她妹子,女卫们轻松解散。”“你为何那般忌惮女卫?”贾琮托着下巴悠悠的说:“不是忌惮,是抵触、厌恶。我认为人应该有选择权。大内护卫不论男女都没有选择权。从极小的时候开始就像动物一样被困在宫中,又像机器人一样训练长大,为别人生别人死,侮辱也得当做恩赐。寻常人家的奴才好歹还有点子性格,她们别说性格、连喜好都不许有。人应该是一种极有创造性的生物。不然,哪里能发明得出蒸汽机、无线发报机?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神才把我媳妇慢慢哄成像个正常女子。”冯紫英以异样眼神看了他半日,道:“你跟贾宝玉不愧是亲哥俩。”“啊?我跟贾琏才是亲哥俩谢谢。”冯紫英摇头:“不一样。你跟贾琏不一样,跟贾宝玉才一样。只不过你比他能干些。”贾琮抿了下嘴唇:“我知道宝玉哥哥身上也有种朴素的平等观念……不然怎么能打动数百年的少女心。我根本不是好吧。他是真的尊重每一位美女本身,我不是。我欲让每个人才都能发挥最大能力以推动时代发展,好让我族快步扩张——因为我们已落后很多了,务必快跑追赶上西洋人。高武力值人才堆积在皇宫内院、只为了保护皇帝全家,乃是极大的浪费。简而言之,宝玉哥哥是不带功利性质的,而我是有目的的。”冯紫英轻叹一声,将他方才所言从头想一遍,猛然发觉自己漏了件要紧事:“你说,‘骗周大梅上爪哇去找她妹子’?”“嗯。”“莫不是爪哇国主周小兰?”“亲姐妹。”冯紫英拍案:“周小兰也是大内女卫?”“是啊!当年陈王带着她从琼州出征东瀛,身边没有女人服侍想收她入房,我和瑞锦趁机窜撺掇她走人。”贾琮得意道,“要没有我们俩加那把柴火,说不定她会认命当了陈王的小老婆,咱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可可茶吃!”冯紫英抬目看了他半日:“那……大内柳家有你什么事没有?”“也是我撺掇走的。他们家原本一直住在皇宫。我跟柳家老爷子耍了两回舌头,哄得他相信紫禁城里头已没有他们主子了。他们到了外头也就得跟旁人打交道不是?慢慢沾染上烟火气息,也懂得了保护别人安全应该收保镖费、不高兴干可以辞职走人。听说如今也散了。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冯紫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干净?那么多高手忽的没了擎制,不得乱套?难怪京中冒出那么多游侠儿。”“哦,他们啊!”贾琮摸了摸下巴。“委实有可能。”冯紫英横了他一眼。这日晚上,贾琮上贾敘那儿溜达了一趟。次日,冯紫英贾敘两大特务头子于大佳腊城北的汉唐酒肆相会。这汉唐酒肆有三层,顶层其实是三个八角大亭子,以短回廊相连。冯紫英到时贾敘已候着了。他只瞧了此人一眼便知道当年那位史太君为何非要把他从荣国府弄出去不可。老人们都说贾宝玉长得与他祖父一个稿子,然贾宝玉乃白面书生,气度与贾代善那位沙场猛将相去甚远。冯紫英年幼时见过贾代善,可巧就是贾敘这个年岁——爷俩当真像!贾敘站起来含笑抱拳:“冯大人,久仰大名。”冯紫英回礼,二人依主客而坐。冯紫英乃道:“贾五老爷怕是没少哄骗我。”贾敘全然不否认,微笑道:“事出无奈。冯大人也是个人物儿,万一查出来可如何是好。”冯紫英哼道:“五老爷过谦了。自前朝以来,只有锦衣卫查别人的,哪有别人查锦衣卫的。”贾敘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锦衣卫早已人去楼空,如今冯大人便犹如当年之锦衣卫。”冯紫英摇摇头。半晌,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