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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发。到了黄昏时分,满山的女人都知道小潘丫头是因为她娘跟人偷情才离家出走的、偷的人还是她亲爹。女人们不论身份、年岁,像狼群一般围着柳明漪,七嘴八舌打听她爹娘的故事。柳明漪满肚子不痛快——自打离开家还没这么不痛快过。后大王亲替她将人赶跑,她仍是恹恹的。这日晚上,柳明漪绷着小脸儿去向山大王辞行,道:“我在山上呆的不自在。”大王皱眉道:“只因为女人家嘴碎?世上女人都是如此。”柳明漪道:“我师父就不是。”大王道:“听说过台湾府的女子个个和男子一样出门做事,我只不信有女人不嘴碎长舌的。”柳明漪道:“我师父就不是。”大王道:“横竖不许你走,乖乖留下来做我女儿。”乃挥手赶她出去。柳明漪看了他几眼,躬身作揖,道:“论理,我该给大王磕头相谢的,谢你保护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可我琮三叔说,磕头下跪这种礼仪具有非常不平等的心里暗示,反正就是不好。我给你作个揖。其实我亲爹姓柳,潘是我养爹的姓来着。我知道来日我纵找到师父、少不得还得姓柳。”大王含笑问:“为什么?”柳明漪撇嘴:“师父和亲爹是同门。”大王道:“可见师父与亲爹是一伙的,还寻她作甚。”柳明漪道:“师父最好,亲爹也不坏,我不过是生气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大王又笑。柳明漪咬着嘴唇道,“横竖告诉你一声。来日若有难处,到台湾承天府找柳明漪。纵然我帮不了你,我师父必能帮你。”大王冷笑道:“好大的口气!点儿大的孩子,你有什么能为?若没我,你不是饿死了就是让人打死或卖了!”柳明漪撇嘴道:“你说的对。故此我欠你人情么……”大王让她噎着了,好半晌不知说什么好,终挥了挥手让她走。柳明漪又作了个揖才走。这日晚上,柳明漪从后山杂树丛中穿过、欲下山逃跑。那山大王闪在后头看着她半日才挪了几丈远,咬了咬牙,从背后摘下弓来搭上箭瞄准了半日。终放下手去,转身回寨了。陈瑞锦暗暗跟着柳明漪,等着她慢腾腾穿了足有一个半时辰的杂树,方寻到了一条小路。她坐下歇息了约莫有一刻钟,顺着小路朝山下跑去。直到日头出来了,柳明漪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糙米团子吃了,又看日头辨认方向,末了寻株大树爬上去睡觉,眨眼便睡着了。陈瑞锦跳上树叉瞧了瞧,孩子瘦了一大圈儿,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心疼。也舍不得叫醒她,小心翼翼从树上抱了下来,背在背上走了。等柳明漪在客栈中醒来看见了师父,眨了眨眼半晌没说话。陈瑞锦把脸一沉正要训斥,她赶忙低喊:“饿!”陈瑞锦只得先给她弄吃的去。后又往各处传信,告诉大伙儿这个小祖宗找着了,硬生生把这顿臭骂拖延了大半日。次日,陈瑞锦将她拎到跟前来,道:“你同那山大王说,让他遇上难处去承天府找柳明漪?”柳明漪怔了怔,委屈道:“师父,你跟了我多久!”陈瑞锦不搭理她:“知道承天府多大、有多少人么?”柳明漪摇头。“且如今你师父琮三叔等都已搬到大佳腊去了你知道么?”柳明漪摇头。“你有多大自信柳明漪这个名字人人都知道?”柳明漪呆了。陈瑞锦哼道,“给恩人留信儿都不会。”柳明漪想了想:“我该让他去找知府贾琏?”陈瑞锦道:“每日找贾琏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他纵到了知府衙门也未必见得着。你该给人家留下个信物,让他去个好传信之处。例如贾氏马行、茶花绣庄。”柳明漪摸了摸头:“那我们现在回去留信物吧。若不是跟着他们,我当真走不了这么远的路。”“不必了。”陈瑞锦道,“我替你留了。”柳明漪顿时笑得灿若花开:“谢谢师父!”乃仰着小脸问道,“你留了什么信物?”“猎鹰书局的片子。倘若遇上难处,让他去京城找你七叔。”柳明漪瘪了瘪嘴不吭声。老半日,闷声道:“我也不是不喜欢大叔。我就是不自在。”陈瑞锦轻叹一声:“让你现在就明白世事也太难为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她又默然良久,问道:“我娘为什么不喜欢我爹?”陈瑞锦反复斟酌、终寻不出合适的话来告诉这么小的孩子太监是什么,只得搪塞她说:“因为她先喜欢了你亲爹。人心里先喜欢了一个人之后就再喜欢不上另一个了。”柳明漪居然听明白了!小大人似的点点头。这一节便过去了。陈瑞锦要四处跑,领着这个小丫头不大方便,便将她丢上井冈山。因李国培领兵下山不知干什么去了,万彰也时常不在,山中失了主心骨,军纪渐渐的有些松动。柳明漪年纪小,山中的土匪都把她当作万彰的亲眷不曾防备。柳明漪头一回看见这么严密的山寨,觉得有趣,四处登高爬低的查看玩耍,犹如评话故事里头的探险一般。那日,她寻到一处小院子,外头有许多兵士把守着,甚是好奇,满心以为里头是什么宝藏啊、奇兽啊之类的东西,遂爬上大树往里瞧。这孩子眼神好,远远的竟看见院中有个老头儿在种花木!心中纳罕:这么多人守着院子,只为了一个老头么?难道他是个会法术的术士?便惦记上了,没事常上那院子左近溜达。过了两日,趁着夜晚,柳明漪发觉有两个守在老头儿院子外头的兵士打瞌睡,遂从他们那儿翻墙上去张望了两眼。可巧遇上老头儿正负手在院中站着,便朝他招了招手。老头儿大惊。柳明漪拿手指头压在唇上嘘了一下,翻身进去爬下墙。换做平日,这会子早有巡逻的过来。如今头目都不在山中,连巡逻的都懒了。柳明漪平平安安到了里头,问那老头儿:“老爷子,您是谁啊?”良久方听老头儿颤声道:“我都不记得我是谁了。”“哎呀,竟是失忆了么?”柳明漪有些怜悯,“他们为什么要关着你?”老头儿叹道:“我竟全然不知他们为什么要关着我。我并不认得他们。”柳明漪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该不会是欠了这山大王的钱吧。”“不曾。”老头儿看着她问道,“小女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