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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穆清白日里睡久了,到了晚间自然而然便清醒得不得了。躺在床榻上养了小半个时辰的睡意,却是毫无用处。白日里尚没什么,此刻四下里幽暗漆黑,万籁俱寂的,闭了眼,厉承那对眸子便又浮了上来。无端的心悸。穆清的心思也跟着胡思乱想了起来,一会儿回到幼时随阿兄外出游历的情境,一会儿跳到三四年前的那个不知所措的晚上,一会儿又想起了昨夜那场纷扬的火。当真烦得很。看了眼更漏,快要丑时了呀。索性起身,见椸上挂着件大氅,穆清便顺手取了披在身上,轻巧地推开门跳出了屋子。暮秋的夜四下寂静,除却凉风拂在树梢偶尔发出的飒飒声,便再无其他声响。庭中无人,想来都去歇息了。穆清走到廊下阶梯处座下,望着幽幽的月,朝手中呼出一口热气。自打宋修远回来后,这两日她过得甚是混沌。原本在脑内思虑良久的说辞全被打乱了。思及宋修远,穆清敏感地觉得,今日回府后,他便有些寡言。神色莫名的样子,又一声不吭地去了建章营......莫非......莫非今晨她恣意架马的架势惹着他了?是了,众人眼中镇威侯府的将军夫人,阖该是个德行佳美的女子;宋修远常年征战沙场,比起常人,应更希望有个温婉贤淑的夫人。思及此处,她有些后悔今日这般放纵自己的性子,驱着骊驹就跑回了郢城。眼下若是装个贤妇的模样向宋修远讨好卖乖,是否还来得及?“呼——”穆清对着明月呶嘴呼了口气,看着空中迷蒙散去的雾气,心中顿时有些迷惘。为何一定要在宋修远面前讨巧呢?他已说了他会护着你,你还要如何?是呀,她还要如何?至于宋修远,穆清觉得他待她很好。但是如今他给她的所有关注应皆源于她和亲公主的身份,可她不是蜀国琅王府的郡主莫词,她也不是自小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儿,除却容貌,她与风流媚骨的莫词委实有太多不同。她终究是要离开此处的。是以她总有些不敢承宋修远的情;她害怕哪日她随意的一个举动便露了破绽。而蜀国用假公主和亲的事情一旦被捅出来……穆清不敢再想下去。“唉——”穆清叹出一口气。抬头望了望空中的明月,皎皎当空,虽残了小半,却依旧将整个院落照得透亮。穆清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院门外似有轻微的窸窣声,有人?周身一颤。“吱呀——”院门被推开。穆清的心被吊到了顶点。月光投下的阴影中站着个人,玄色圆领袍,革带束腰,似带了一身的风尘。待瞧清那人的面容后,有一瞬的讶异,与一丝的释然。是宋修远。已是深夜,宋修远没成想就这样在院内撞上了穆清。“还未睡?”穆清摇了摇头,笑道:“白日里睡多了,此时清醒得很。你怎回……”见宋修远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穆清一时语塞。顺着他的目光别开脸,垂首,却瞧见大氅上的白鹤祥云纹。方才神思飘忽,她竟不晓得自己竟错将宋修远的大氅披到了身上。宋修远还在默默瞧着她,穆清被他瞧得耳根微烫,正要伸手解开大氅时,手间一热。宋修远蹲于她身前,将手覆了上来,制止了穆清的动作:“夜里凉,穿着吧。”头顶处是宋修远微热的气息,穆清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混沌。还是离他远些好。穆清向后缩了缩,继而问道:“你怎回来了?”“营中杂物繁多,一时也处理不完;我瞧时辰不晚,思忖着应能在宵禁前赶回来。”“那……赶上了吗?”宋修远盯着穆清的眸子,笑着摇了摇头:“我将青骓留在城外,翻了金光门进来的。”穆清先前还有些恼自己怎问了这般蠢钝的话,既然人都在眼前了,又怎会没赶上宵禁?但此刻见到宋修远无奈的模样,方才的情绪转瞬便烟消云散,片刻的讶异后,竟是笑出了声:“我以为传闻中所向披靡的云麾将军向来都是沉稳刚毅之人,不想也有今日这般性情之举。”海棠等人就睡于偏房,穆清怕吵着她们,特意将声响压低了些。往日惯有的清丽尽数不见,却平添了一丝撩人心弦的悦耳。这是头一遭,宋修远在穆清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戒备与不安。他同穆清相处的这几日,穆清总是神情淡然,一番疏离又不失礼的模样。便是成亲那日,他分明瞧见了她眼底的不安,可那张点了红妆的风流眉眼依旧强撑出一股淡漠。月色溶溶,一如穆清嫁入镇威侯的那个夜晚。透过烟云投下的月光让穆清白日里明艳的眉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远迷离;那双眸子似闪着月华,望着眸子里满满的温润与笑意,宋修远觉得自己的心底仿佛被不知名的物事击中,有一瞬的魂飞骨酥。他想让面前这个顾盼生辉的女子一直这么噙着安适舒心的笑意。只为他一个人。静了良久,就在穆清甚至有些后悔用言语戏谑宋修远的时候,他方道:“传闻罢了。”穆清依旧笑看着他:“如此。”“今夜月色甚好。”宋修远闻言,掀起衣袍在穆清身边坐下了,“左右我也不困,陪夫人在这儿赏会儿月也是不错。”穆清诧异地看着身侧的宋修远,又瞧了瞧天上缺了一角的皓月,一时无言。“夫人可是后悔嫁给我?”宋修远盯着庭中的那株杏树,若有所思。皓月当空,佳人在侧。这样的夜晚,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亦或是说些混话。“这个问题好生奇怪,若我说悔了,将军还能放我回蜀国不成?”穆清对着星夜朗月,缓缓道,“唔...如此思索一番似乎也并无不可能,若是将军觉得我无趣极了想放我回蜀国,我估摸着陛下也不会答应;再者,若是陛下准了,我回到琅王府,以我父王的酸腐性子,定然喂我一顿家法,然后想方设法将我扔回镇威侯府。”“夫人想得倒是长远。还是方才那个问题,夫人且说说是何作想?”穆清见她这般插科打诨宋修远还是将话头扯了回来,一时捉摸不透他的用意,想了想,正要开口,宋修远又道:“莫要拿些稀里糊涂的理论诳我,我要听真话。”穆清瞧他神色认真,思索一番,道:“无所谓后悔与否,亦无所谓愿与不愿。我从前既是蜀国郡主,食民之粮饷,享民之奉养;而今和亲乃为民谋福祉之事,我自然该去做,以告民育我之恩。将军却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