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您舍不得我死,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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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出世后,我带着她在行宫休养了小半年,这孩子太过虚弱,行期延了又延,翻过年来,母亲遣女史来催了几道,实在是到了不可再愆期的时候。 我来到信阳时,行宫的桃花已飘零殆尽,我启程回京时,行宫的桃花才将将打起骨朵儿,我对宫人说: “都移走罢。” 花匠问要再种些什么。 我想了一想,回答说: “叶子梅。” 花匠面上露出难色,我说: “试一试吧,我教人从京都运些树苗来,世间再难之事,总有人想着去做的,人活一世,若是不疯狂一些,多么无趣。” 我顿了一顿,转目悠悠睇去,释然微笑着补上一句: “若成了我有重赏,移不活也没有关系嘛,随便栽些月季、蔷薇好了,信阳的水土这样好,种些什么,都会好看的。” 他们听了这番话,面上这才渐渐露出些真切的笑容。 回京之后,我遣人将婉儿抱去林家给若甫见了一面,为此被罚在母后的大殿中跪了一个晌午,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将婉儿的摇床搬进了母后的寝间。我说: “母后,这样恐怕不成,半夜她……” “你闭嘴。” 婉儿的到来,让我在母后跟前彻底丧失了话语权。我只好默默跪在那里,看着母后将她心肝儿rou似的宝贝外孙女搂在怀里,一时对着宫人、保母们发号施令,一时又对我今日对她怀中宝贝“意图不轨”的种种“恶行”严加申饬: “我们皇家的孩子,自然是养在我身边!外男无召不得相见,再有这事,就是冒犯圣上的天威,以大不敬论!” 见她正在气头上,我只好赔着笑十分乖觉地应了一声:“是。” 她又说: “养在你宫里?白日说梦!你一个黄毛丫头懂得什么养孩子?” “是,是,您说的都对。” 安置好婉儿之后,我去御书房见了哥哥,不待我折下膝弯,他便急匆匆地上前搀住我,将我摁在他对面的坐榻上,蹲在我身侧凝目端详一回,肃着脸孔道: “瘦了这样多。” 他定定地审视我良久,仿佛透过双目,能一眼看穿人的心事,我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抬手将鬓边的一缕碎发拂至耳后,恰与他伸来的手掌交触,我两腮微微一热,眸中也焕出几分光彩: “瘦了不好看些么?” 他抬掌于我脑门上轻拍了一记,摇头一声薄斥: “这是糊涂话。” 这与叶轻眉如出一辙的动作教我不由怔了一怔,随即轻笑着曳过他的手掌揾在额心: “清醒着呢!” 他也笑,背倚着矮榻席地而坐,我也从榻上起身,于他身旁抱膝坐下来,他却蹙额捉起我的小臂,斥道: “胡闹什么?” “我要挨着哥哥坐。” “唉你……也不怕受了凉。” 他似乎颇觉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拽着我起身,坐去了我的对面。 闲话了几句家常之后,他对我说起孩子的事: “母后的意思是说——要我赐婉儿李姓,对外说是宗室的遗孤,也好名正言顺地养在宫里,你怎么看?” 我思量一回,端色道: “这样不妥。夺人臣之女,难免落人口实,于若甫和婉儿,都不大公平。若陛下恤爱,云睿想替女儿和林家请一道恩旨——” 见我又要跪,他连忙挥手教免:“你坐着说。” “是。”我敛颌低目轻轻应了一声,徐徐道:“陛下可将婉儿认作义女,还她林姓,传将出去,也是一段君臣佳话;从此承欢母后膝下,也算全了天子的孝心。” 他听着我娓娓道来,微微眯起双目,弧唇牵起一缕狡媚的笑容,眼光里透出几分认同与欣赏,却是与看叶轻眉时不竟相同的。我想叶轻眉在他眼里是有神性的,我就不一样了,他欣赏我,就像是匠人欣赏自己一手打磨出来的雕像。 “你说的,正合朕所想啊。” 他点了点头: “若甫到底是婉儿的生父,不要因为母后的话对他心生芥蒂,朕寻着时机,会替你再去劝劝,莫要坏了他们父女的天伦。” 他一壁说着,起身缓缓踱步,去书案上拾掇着捧来一沓字纸: “朕思来想去,觉着——可以赏你个差事做一做。” “什么?”我扬起下巴睁目望去,一眼便瞧清了自己的笔迹——这些,正是我整理批注过的叶轻眉的手迹。见他拿在手里看得细致,我有些赧,劈手欲夺,“这是我的东西!是jiejie留给我的!” 他忙收回手将它们护在臂弯,一本正经道:“夫妻一体,这些,也是朕的东西。” “你瞎说什么!”我愣了一下,待我绕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额角已经挨了一记爆栗。 “没大没小。” “我……”我揉着额头一时语塞,想起jiejie来,不自觉便红了眼眶,他道我委屈,只好递来那些字纸,温言哄我道: “好好好别哭,你的,都是你的,本就是要还给你的。” 他不劝还好,劝了我倒当真生出几分委屈来了,抿着唇,泪水噙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巴巴地睇了他许久,才接过字纸掐在怀中,护食一般: “你不许看。” 他却笑了,又傍着短榻紧挨着我腿边蹲了下来: “李治拿了来,说是你写的,我起先还不信——” 说着压下声,一副同我说体己话的态度: “朕想呢,轻眉的内库,也需得有人打理,范建和陈萍萍在朝中俱有实职,不便兼任,何况毕竟是皇室的产业,总归要交给天家的血脉,朕才好安心。” 言至于此,他微微敛垂下双目,黯然道: “朕原本打算,待轻眉的孩子长大,他母亲可以手把手地将这些事教给他……” 再看向我时,眼里更添了几分父辈看儿女一般的希冀: “你是她最信任的meimei,最能明白她的心意,又与朕一母同胞,是朕至亲之人,所以朕想,现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件事了。” 内库掌天下财权,坐到这个位子上,不知该有多少人乌眼鸡似的瞪着。我晓得这个差事并不好当,低目迎上他的眼眸,试图猜度他这番话里认真的成分,确认他并没有在开玩笑之后,我托着腮倾下身贴近他道: “哥,要是我刚才说错了话,你不妨换个说辞呢。” “嗯?”他将耳朵凑了过来。 “你明明可以说,罚我去服苦役。” 他摩挲着下巴上那几根不太明显的胡茬,思量着看向我道: “也可以这么说。” 我哥哥扶着榻沿不自觉地又箕踞着坐到了地上,抚膝闲闲道: “朕是同你商量嘛,若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只不过——” “不过什么?” “恐怕需要结一门亲。” “和林若甫?” “他……大概是不行的,其余的人,只要母后没有意见,你可以自己选。” “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他斜过身子定睛细审我面上的表情,缓缓地问了一句: “当真不乐意?” 我与他凝目相对,低眉忍俊一时,轻轻道: “倒也不至于,陛下恩赐,我接着就是。” 我望着他唇边舒舒然弧开的笑容,又淡淡乜了一目他过分“豪迈”的坐态,拿履尖轻轻碰了碰他膝腿: “坏习惯!” “好好好。”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 “养好身子,待天暖些,朕陪你下趟江南。” 说罢,他大概忘记了我已经不是梳着双丫的小姑娘了,信手在我发顶上撸了一把,险些将我髻上的钗子划拉下来两根。 日子又恢复了短暂的宁静,我独自住在广信宫,寂寂寥寥,空空荡荡,只有庭院里几星明脆的鸟啼偶尔乘着春风添来些缕生机,我好像又回到了我在诚王府时的闺房。 我虽做了母亲,却又不大像母亲似的,自从婉儿养在了母后宫里,我便好像心里的一块巨石安稳落地,一颗战战兢兢的随时能跳出来的心终于本本分分地安住在腔子里了。 我甚至也不很惦记她,许是养的时日长些,感情更深,仿佛我记挂承泽的时候,倒还比想她的时候略长。 只是母后还生着我气,我去请安,十回里倒有八九回是推故不教进门的,便是恩许见上一面,也绷着脸不大肯与我说话,这些时竟是连婉儿也不肯教我碰一碰了。 有一回哥哥过来陪母后说话,适逢我在殿外候着,便将我一同捎了进去。 母后拉着哥哥嘘寒问暖,聊得火热。到底有哥哥在,总算我的待遇也略改善些,还是哥哥向宫女递了个眼色,才为我铺设了席簟。哥哥说: “过几日,我想带着云睿,下趟江南。” 母后这才略抬了抬眼皮瞥了我一眼,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仍是不大欣豫的模样,从小便是如此,母亲看向我的神情,总比看向哥哥们的时候多一层隐晦的忧思。她并没有说我什么,只是淡淡回覆哥哥道: “噢,这很好,朝事繁累,你也应当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家里一应有我呢,你只管放心去。” 哥哥小坐了一会,便说大臣在书房等候议事,起身告辞,我便也跟着起身,退了两步,却被母亲叫住: “你留下。” 我看看哥哥,又看看宫人,确认留的是我之后,有些受宠若惊,却也不好显露什么,只是乖顺地止了步子,恭身立在母亲身前,小声唤了一唤: “母后。” 她看了看我,转头嘱咐女史: “将去年陛下猎的白狐皮拿来,并江南新进的丝织,给姐儿裁两身衣裳。” “母后,不必这样麻烦,南边不冷,况也去不了多少时日……” 她垂下目来,我便不自觉地将手蜷进袖子里,立时便教她察出端倪,又将我冰冷的手牵过来渥了渥,冷着脸嗔道: “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才会落下这一身病。” 我抿着唇默了一默,才略含撒娇意味地轻轻唤了一声: “娘……” 母亲白了我一眼,扬颌指了指榻边燃着的炭盆: “滚去那边呆着。” “喔。” 夜里我留下陪母亲,仍像我小时候那样共卧于一榻,母后却兀自背转过身去,又不肯搭理我了。我从背后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将脸贴着她单薄的寝衣: “娘……” 我摇着胳膊低低地唤她,又索性张臂环住她的身子: “娘,我知道,那晚,是您让洪公公去找哥哥的。 “您舍不得我死,对不对?” 一滴柔凉的眼泪悄然无声地滴落在我手背上,春庭月光皎洁,漾满窗纱,我阖目拥紧了母亲。她轻拊了拊我的手背,缓缓开了口。 “叶轻眉她……” “不……您不要说……让它过去吧,让它过去吧……” 我蜷紧了身子,生怕听见什么教我不能面对的事情,母亲却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点点头说: “好,那你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