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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己目送她身影消失,顷刻,展颜一笑。阿弦大概不知道,就在她说“不是”的时候,袁恕己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不惮相问,但在他心里却无法释然,更不知道,如果真的得知遭逢不幸的是他,他会不会像曾指点阿弦的那样奋力反抗这不祥的命数,还是其他选择。得了她的否认,心里一宽。就算是最英勇的战士,做足于杀场上马革裹尸的准备,但这并不意味着战士要知道自己会必死无疑、且是如何的肠断血尽或万箭穿心。之所以来到朱家,是因为怀疑那个不幸之人就是阿弦的“堂叔”。近来阿弦身边唯一的变数就是此人,如果说阿弦因预料到此人将惨遭不幸而惶惑惧怕,亦可说的过去。只是想不到,本来以为是个风中残年的老头子,忽变做这样风姿俊秀雅贵非常的人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路过厨下的时候,袁恕己的口渴不安之症状加重:“老朱,你这里什么这样香?”老朱头起初不明,继而变了脸色:“没什么……是给、给英俊喝的汤药。”谁知袁恕己正中下怀似的:“给我也喝一碗。”老朱头震惊:“大人,这汤药也是能乱喝的?”袁恕己道:“不妨事,正好儿压惊。”大概是因见老朱头不动,袁恕己自己迈步进了厨下。他的腿长动作且快,老朱头要挡都来不及,跟着进门之时,就见袁恕己把他放在桌上给阿弦留的那碗参汤端了起来,他喜道:“还是温热的……”这人也不客气,举起来便喝。老朱头张口结舌,无法形容这会儿自己的心情,就仿佛拼命往喉咙里塞了一百颗后悔药也无济于事,欲哭无泪地看着空碗,老朱头忍不住又道:“早知道我就……”私心给阿弦留下来的,自己都没舍得喝一口,如今又落到狗嘴里去了。他们家这是哪里风水不好,一只两只都赶着来讨吃的!偏偏还不能撵,须得笑容可掬仔细伺候。老朱头觉着自己该去找个算卦先生,好好算算如何趋吉避凶。——“已经找了无数的算卦先生,并神巫等,却都无用。”招县,欧家大院,客厅中。说话的是个二十七八的年青人,满面焦急又道:“十八子肯来那就好了,我欧荣也是言而有信的人。”说着一摆手,身后管家出门招呼。顷刻外间丫头捧着托盘入内,里头放着两锭白晃晃的银子。年青人起身:“请笑纳,然后我欧家上下性命,就拜托十八子了。”高建见银子被捧出,早跳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过:“我替十八子先收了。欧公子放心就是,曹家的事儿您也是听曹老爷说过,我们十八弟是最擅长这些事故儿的。不敢说人到病除,也强过公子先前所请的那些人。”阿弦跟吴成坐在对面儿。吴成抱臂旁观,他之所以亲自跟来,就是想亲眼一睹十八子的行事。欧公子愁眉不展,浑然不计较高建的贪财之举,反向着他做了个揖,又回头向着阿弦跟吴成行礼:“多多有劳了,我的命也都在十八子身上。”这欧家本是本地大族,到了欧公子这一代,因战乱荒年等原因,落得人丁凋零,欧公子头上还有个哥哥,本族只他们两个男丁。曹廉年的女儿,便嫁给了欧大公子,至今有一子,才方七岁。欧公子所娶是本地小户家的女孩儿,已经怀有身孕。阿弦听高建说起过欧家的情形,听着稀松平常似的,不解为何说的十万火急似的要请她。高建道:“其实这是欧公子自个儿的主意,这件事说来很是古怪,欧公子说他连着数夜做同一个梦,梦见有个女孩儿眼带血泪,向他嘤嘤地哭。”欧公子每次都被吓得惊醒过来,起初还当是无意发梦而已,谁知连着数晚都是一样,欧公子难免疑神疑鬼。忽然一日,欧少奶奶也做了一梦,梦见的却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了,还并非寻常的滑胎小产等。那场景之可怖,把欧少奶奶吓得几乎疯癫,清醒过来后嚎啕大哭,欧公子问如何,她却不答,逼问的急了,才说了梦中的情形。原来是一只手,活生生地剖开了欧少奶奶的肚子,将那婴儿从她肚子里拽了出来……情形之骇人,让欧少奶奶语不成声,无法详述。欧少奶奶勉强说完,又几乎骇惧昏死,她心情激荡引发腹中疼痛,底下见红几乎保不住胎儿,几个大夫跟稳婆齐心联手,才总算令她平复下来。欧公子定神之下,想到自己连日的噩梦,以及少奶奶的遭遇,心想事关后嗣,这般要紧关头,不得不缜密防范,如今大夫已经请足了,如此虚幻之事,自也要再请虚幻之人。可是请了几个有些名气的算卦打卜者,因宅内平安无事,均说不出所以然,反而是欧公子请这些人的消息传到内宅,惹得家里的长辈很不高兴,还把少奶奶叫进去申饬了一场。欧公子无奈,不敢再张扬,就只低调行事,无意从长嫂曹氏那里听说了她娘家的事,便一心惦记上了“十八子”。高建之所以答应此事,一来有利可图,二来欧公子跟少奶奶看着也的确可怜,所以才着急督促阿弦。此刻终于盼了真神,欧公子眼中落泪:“可怜我家门如此,先前哥嫂成亲,也是几经灾难,夭折了两个孩儿才有的小郎,我跟内子婚后,她也曾有孕过一次,只是也不留神没了,故而这次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我们才格外小心,求十八子务必相助,看看是哪路灾祟作乱,保我夫妻跟子嗣平安,我就算献上全部家当也是愿意的。”阿弦有些忐忑,欧公子显然走投无路了,流泪的双眼盯着她,就仿佛看着救命的神佛菩萨,但是阿弦知道自己并不似神佛般有灵,并无法确实保证她真的能“救苦救难”。且自进了欧家,阿弦也曾暗中留意,可是这宅子里却并没有什么邪祟不净的东西,至少在她看来毫无异常。那边儿高建胸口揣了银子,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感觉踏实极了,见公子落泪,便过来道:“不妨事,不过公子,我们不能在这儿干站着,须得带我们四处走走才好。”有了上次黄家的先例,高建的心里有数多了,行事也渐有章法。“是是是,”欧公子忙拭干了泪,才要引着三人出门,忽然又低声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家中长辈因年高,很不喜欢那些神异之事,先前我请了几个做法的道士,便引得老人家不高兴,故而今日,还得劳烦悄悄地行事,不要惊动里头最好。“高建昂首道:“这有什么难?就说我们是府衙来的,有公干就是了,难道家里还敢过问府衙的事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