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他以后会杀了她

    十

    此后的路程，一切平安，那些村民再没有追来。

    听闻女帝驾到，青要山神宫宫主和大祭司连忙率众出门，跪地迎接。

    “玉轮见过jiejie。”神宫宫主玉轮是朱曦的孪生meimei，按照秦国皇室的规矩在神宫担任宫主，承担守护神树的职责。她面目虽然和朱曦十分相似，但气质高贵清冷，和朱曦的热烈飒爽截然不同。

    朱曦与玉轮，原本就是一个太阳，一个月亮。

    “meimei最近还好吧？”朱曦亲切地携了玉轮的手，径直走进了神宫。

    而站在朱曦身后的韩苏，此刻才跪地向大祭司洛辉行礼：“弟子韩苏，见过师父。”

    “逆徒！”大祭司洛辉看见韩苏，原本想好好教训他，如今看他浑身血迹，面容憔悴，便再也狠不下心来，只恨恨骂道，“你不是叛逃回齐国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弟子不孝，有辱师门，请师父责罚。”韩苏叩头道。自从十二岁来到青要山神宫，大祭司洛辉一向待他如师如父，不仅教了他高深的法术，在生活上也无微不至。在韩苏心中，师父就像真正的父亲一般。

    “进来说话吧。”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洛辉还是不忍心，放韩苏进了神宫，“你的房间还保持原样，你到那里去休息吧。”

    “多谢师父。”韩苏感激涕零，跟着洛辉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一切都原封不动，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显然他离开神宫后，师父常常派人打扫。

    “师父……”韩苏的嗓子哽咽了，“对不起……”

    “我知道，血浓于水，齐国毕竟是生你养你的故乡。”洛辉点了点头。

    “不……弟子原本是想着，提前通知齐国皇室逃命，就算是还完了他们的生养之恩，从此我就可以无牵无挂效忠秦国……可是，我却被父皇关押，直到最后才逃出来……”

    “世事总难如人意。”洛辉心疼地打量着韩苏，“你这一趟，吃了很多苦，该受的惩罚也受够了，回来就好。”

    “师父……”韩苏头一次听到这么宽慰的话，几乎落下泪来。然而情绪起伏之下，体内银针顿时加快了游动的速度，让他眼前一黑，摇晃着几乎跌倒。

    “你怎么了？”洛辉连忙扶住韩苏，感受到他体内的异常，大惊失色，“你被银针锁住了灵力？”

    “是国师……”韩苏紧张地抓住洛辉的袖子，“陛下要废掉我的灵力，所以求师父保密……”

    “这么惨烈的法术，你……你这孩子怎么受得了？”大祭司心疼得直掉眼泪，赶紧扶着韩苏在床上躺好，“换做别人，哪怕动一动都疼得死去活来，你是怎么走上青要山来的？”

    “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能没有灵力……”韩苏强撑着笑了笑，“陛下身处危局，留着灵力，我才能保护她……”

    “但你这样也支撑不了多久的……”洛辉搭着韩苏的腕脉，沉吟，“银针打入十二经脉，是为了阻碍灵力的流动，但只要灵力还在流动，针刺的痛苦就无法避免。这样吧，为师给你配一味药，可以将灵力的流动减少到最低，这样银针几乎都呆在原地不动，你适应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韩苏撒娇地笑了笑，关心的却是另外的问题，“那弟子的灵力，在关键时刻还能用吗？”

    “只要你停服药丸，灵力的流动就会恢复。”洛辉恼怒地盯着韩苏，“银针在体，你还想使用灵力？你是想痛死自己，好让为师心疼吗？”

    “弟子……只是问问……”见师父动了真怒，韩苏顽皮地笑了笑，“说不定回秦京后弟子讨好国师，能让国师将这些银针逼出来呢？师父放心好了，弟子还想和陛下好好过日子，不会自己找死的。”

    “行了，别说话伤神了，为师先给你上药。”洛辉将韩苏身上被朱曦扎出的伤口止血，用绷带缠好，其间看到他身上层层叠叠的刑伤，又忍不住涂了好几层伤药，偷偷擦了几次眼睛。

    好不容易处理好了全部伤口，洛辉给韩苏盖上被子，这才出去给他配药去了。

    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韩苏的心头暖暖的。神宫就像是他的家，在这里他终于可以久违地放松下来，安心地陷入了久违的沉睡。

    就在韩苏入睡的时候，朱曦也准备睡了。

    可是她的睡，和韩苏的截然不同。她不是为了休息，也不是为了养伤，而是为了占卜。

    此时此刻，朱曦和宫主玉轮正站在神宫最隐秘之处——神树所在地。

    神树生长在一座土丘之上，高达两丈，枝叶如伞。虽然四周设下了结界保护，但不知何时开始，神树的叶子渐渐枯黄，不复以前的勃勃生机。

    神树与秦国国运相连，神树的枯萎，是秦国最大的机密。

    “这次朕率军攻下了齐国国都，都没能让神树恢复生机吗？”朱曦失望地站在树前，“难道真要彻底扫平齐国余孽，神树才会重新繁茂？”

    “天机难测，也许根源并不在于齐国的存灭。”玉轮在一旁提醒。

    “那根源在哪里？”朱曦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那jiejie只能入梦去问神灵了。”玉轮指着树前铺开的软榻，“meimei都准备好了，jiejie焚香祷告完毕，就可以在此入梦。”

    朱曦焚了香，恭恭敬敬地插在神树前的香炉里，然后跪地祈祷：“神树，请你给朕提示，究竟要怎样挽救秦国的国运，避免即将到来的灾厄？”

    祝祷完毕，朱曦躺上软榻，合上了眼睛。

    虽然很想立刻睡着，但朱曦的脑海里却翻来覆去，都是上一次入梦的情景。

    那是三年前，她登基为帝，刚安排好朝廷的事，就迫不及待跑到神宫，亲自接韩苏回京。

    那是她心心念念盼了十来年的大事。若非迫于顾命老臣杨丞相的势力，必须立他的儿子杨昱为凤君，她是巴不得韩苏一回京，就宣布他是自己的正夫。

    “别担心，我会一直拖着和杨家的婚事。只要没有凤君，我的后宫里，就只有你一个人。”那个时候，朱曦这样安慰韩苏。

    那时候，她是真心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临走的时候，按照惯例，朱曦在神树前焚香入梦，听取神树对秦国的预言。

    就在那个梦里，她梦见韩苏背叛了自己，逃回了齐国。

    面对玉轮和大祭司的询问，朱曦没有透露自己梦中的场景。那个时候，她根本不相信梦中的事情会有发生的一天。

    直到韩苏真的盗取了秦军的进兵路线图，叛逃回了齐国。

    神树的预言，从来都是会应验的。否则历代先帝为何都把一名皇室子女送来当宫主，表达秦国皇室对神树的虔诚信仰。

    朱曦的心忐忑不安——这一次，她又会梦见什么呢？

    朦胧中，她又梦见了韩苏。

    她看见他向自己走来，脚步是那么沉重。

    “阿苏……”她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然后伸手一掌打在了朱曦胸前。

    剧痛之中，她大口喷出从胸腔涌上来的鲜血，软软地倒了下去：“为什么……”

    还是没有回答。黑暗笼罩之前，再一次地，她看到了韩苏转身离开的背影，再也没有回头。

    未来，他再一次背叛了她。他甚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