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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觉得他还小,有些遮遮掩掩的阴暗心思,长大了自然也就消散了,想不到,他是人小鬼大,这个家里恐怕谁都节制不了他。”权仲白对权季青的了解还是多一点的,“季青性子执拗,认定了就不会改……”他面带忧色,低声道,“叔墨才去江南,季青就又出这事,娘要伤心了。只怕爹也是顾忌着这个,才把同和堂的人派到你这里来……”现在大家心中多半都是有数的,立雪院那人头,自雨堂那碗药,甚至是那一场针对权仲白的爆炸,怕都是权季青的手笔,但权季青毕竟是良国公的亲生儿子,还有个主母亲娘,没有真凭实据就把他当个贼审,这审出来了还好,要是审不出来呢?良国公还要不要同权夫人做夫妻,要不要权季青这个儿子了?良国公把找出证据这个差事交给蕙娘来办,也算是一举两得,一面培养她的威望,一面也是让她亲自挖出权季青的暗线,免得他日再出什么事情,二房埋怨他偏心小儿子的意思。这个中委屈用意,蕙娘自然也是明白的,她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谈,而是淡淡地道,“其实,是你自己放不下。你要真不愿意接位,季青不行,叔墨不行,你也不愿意,还是可以把大哥大嫂接回来的。他们虽然厌弃我,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日后也不会多为难我的。我们分家另过,何等自在逍遥。你也不必为种种情势所迫,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不然,将来你心里难免是要埋怨我的。”权仲白多么向往逍遥的一个人,偏偏就最得不到逍遥,下了这个接位国公的决定,他心中有多苦涩,也是可想而知。蕙娘还要这样一说,他自然更为颓唐,只道,“你放心,这是我心甘情愿,不关你的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解释道,“虽说追逐大道,是任何人都应做的决定,但这条道,总不能是断绝情谊、断绝责任的死路吧?伤尽身边人,只为成全我一个,损不足而益有余,那也没什么意思。现在大哥就是从东北回来,在家中权威尽丧不说,他本人心态发生变化,又如何能执掌国公位?再说,族中规矩森严……”他显然不愿意再谈这个让人沮丧的话题,只是一语带过,转而问道,“那晚季青都和你说什么了。”权季青和蕙娘谈了什么,显然不是石英能够知道的,他也难免有此一问,蕙娘轻描淡写,“也就是那些疯话,影影绰绰,有把立雪院的事往自己身上揽的意思。但这也未必就是他做的,说不定是吹牛逞能,也难说的。”权仲白嘴角抽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有些心痛,“他虽然面上不显,但聪明伶俐,我曾也是很看好他的,甚至连爹都对他有几分另眼相待……”他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即使是在妻子跟前,也就是这么一句话,便收敛起了种种情绪,若无其事地道,“那现在,你打算怎么查他?我虽忙,可你现在不好多动心思,要有了思路,有些事,就打发我办吧。”蕙娘有点吃惊,见权仲白也看出了她的情绪,便直言,“我还以为,对付你弟弟,你怎么都要有点无措的……”“要做,就做到尽嘛。”权仲白说,“婆婆mama的,有什么意思?”他略作沉吟,便提出了几点,“我看,等你那支私兵回来了,分兵一部分去肃南追查神仙难救的来历,也算是以防万一了。其余大部分力量,便可盯住季青平时的一举一动,外出时他如果和不该接触的人接触,自然就有消息回来。还有他的安庐,你设法安□去个把两个人,应该也不大难吧,你的那几个丫头,现在不都在管事媳妇的位置上呆着么?安排一二,拣选些心腹婆子过去打杂,也算是充作细作,他在安庐和在外,就都在你的眼皮底下了。只有一点,他在内院活动时,还是掌握不了他去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权季青怎么说是大家公子,又不是囚犯,一天十二个时辰贴身盯梢,那是太监盯皇帝。蕙娘道,“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我知道你,怎么说对付的都是你弟弟,你心里不会太开心的……”她怀孕有些时日,小腹已经渐渐开始隆起了,此时坐在床边,头发放下,真有一番特别的柔和温婉。权仲白走到她身边,不禁摸了摸她的小腹,低声道,“既然觉得是他,就要把他当个人物看待,怀孕生产,是你最虚弱的一段时间,万一他有所异动,你耗费心神,损害了身体,日后很难补得回来的。”“我也就是奇怪,爹为什么这么着急,”蕙娘皱眉道,“等我出了月子不成吗?非得在这时候打发人来,还指明了一个时限。老人家的心思真是令人费解……但不论如何,他指名要我去做,是不是我的手笔,那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横竖,这一胎怀得也比较轻松,这种时候,还是别把局面搅和得更复杂了吧。”她也是言之成理,再说,要权仲白这个当大夫的,抛下那随时可能处于危险之中的无数病人不管,跑去忙他并不擅长,也不感兴趣的查案一事,的确也有诸多不便。权仲白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慢慢地把头埋到蕙娘颈窝里,低声道,“人一落地,就要做种种斗争,同种种想要摆布你的力量抗衡。我之所以学医,便是不甘于让这苦海孤舟一般的皮囊,受病魔的摆布。之所以抛弃国公位,也是因为不愿受家人的摆弄。可,同人斗,简单,同天斗,原来却是这样难……”虽未一语抱怨,但初见时那个无拘无束、潇洒自如的绝世神医,此时似乎已经隐没在了重重的痛苦与烦难下,蕙娘心中也不知是何感慨,她丝毫不怀疑,以权仲白的天分、洒脱、决断,他将会是一个很称职的国公爷,他曾让她多头疼,日后就能给她多少帮助。可今日以后,那个快活而阔朗的权仲白,似乎亦很难再度出现,她是亲手把他拉上了这条艰难的道路,却又终究为他的妥协而感到一丝怅惘。心底深处,她也有几分想逃避这个话题,沉默片刻,便随口提起权季青,来分他的心神,“你如今才知道,我当时所说害怕权季青,是什么意思吧?倒是早就想和你说了,可又怕你伤心,只好辗转暗示,你偏又都没想歪。”权仲白苦笑了一声,“你和他年貌相当,要不是爹乱点鸳鸯谱,其实,你们俩是更配一点的。再加上你身后的那滔天富贵,季青有点心思,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