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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的凋零下去?邋遢道人显然也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将桌上的纸笔一推,淡淡道:“看得出,姑娘此前已经问诊过不少次了,想必也已经有所准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姑娘这一个月里切莫太动感情,也别做剧烈的活动,尽量卧床静养,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奉书“哦”了一声,喃喃重复道:“一个月?”邋遢道人沉吟片刻,说:“看姑娘的体质,也并非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也许……两个月……两个月,能做很多事了。有些人空活了一辈子,也没做出过什么像样的事呢。姑娘且看开些吧。”奉书茫然点头,心里面一幕幕的,全都是临终的张弘范那惨白的脸色,他手边的银铃、他书桌上的那些公文、墙上的那柄宝剑……也许真的是报应。邋遢道人见她垂首不语,微笑道:“我看姑娘的面相举止也非常人,只是被造化作弄,就这么放弃,未免可惜。不如也做了我僮儿,随我回武当山,修习道家心法,清心寡欲,慢慢学着压制体内的毒性,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奉书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上微微一红。按照常理,一个正值壮年的出家道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对她一个俗家少女出口相邀,说什么跟我回去,未免不伦不类之至。但看邋遢道人的神色,却是坦然中带着任性,一点也没有顾虑的意思。奉书随即知道自己是想多了,这样一个修为高深的道长,自己是男是女,是长是幼,在他眼里也许早就没有任何区别。可她还是不太相信,小声重复了一遍:“修习道家心法,清心寡欲……做、做道姑?”邋遢道人呵呵一笑:“你若是慧根足够,能坚持到二十岁,我便收你为徒,又有何不可了?”他身后的僮儿已经在向奉书挤眉弄眼,做出各种表情,提醒她机缘难得,赶紧磕头拜谢为妙。奉书摇摇头。就算是方才,邋遢道人说她只剩一两个月的光阴时,她的心绪也是一直平静的,现在却忽然感觉眼泪要出来了,吸了吸鼻子,认认真真地说:“多谢道长美意。我已经拜过师父了。”站起身,又勉强微笑道:“再说,要是一辈子清心寡欲,不能爱,不能恨,就算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好玩?道长高看我这个俗人啦。”邋遢道人的眼神微微一暗,叹道:“你难道不知,活着才是最好玩的事?可惜,可惜。小小年纪,心已死了。”奉书再不答话,恭恭敬敬地敛衽行礼,告别出门。道观里宁静凉爽,可一出门,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让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她揉掉眼角的泪,心中对自己说:“两个月,能做很多事了。”两个月,足够她赶到大都,杀掉那个有史以来最强大帝国的君主。这件事,有很多人尝试过。阿里不哥试过,张世杰、陆秀夫试过,父亲也试过,但他们都没成功。如果这件事碰巧让自己做成了,这辈子便值了。就算是两个月之后立刻死掉,也足够向阴曹地府里的小鬼炫耀一阵子的了。她打算把这件事作为布置给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她伸手入怀,摸了摸贴身的那个小袋子。袋子里面是她的护身符,原先是小小的瓷瓶和扳指,而现在,换成了一条染血的衣带。那上面的字迹时刻给予她最温暖的激励:“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忽然心中一颤,又想:“要是我真的做成了这件事,天下人都会知道。等消息传开,传到师父耳中……他……他再也不会看不起我。说不定,他会为我伤心。”她长叹一口气,明知道又起了不该起的念头,却也不再下手掐自己了。既然横竖都只剩两个月时光,不妨稍微放纵自己一下。奉书大步在街上走着,余光看着热闹的市集、茶肆、人群,对自己抿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忽然却看到那个叫做阿银的越南随从,低着头,沿着路边匆匆走着。奉书随口叫道:“阿银,去哪儿?”阿银吓了一大跳,一下子绊在路边的石墩子上,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抬起头,说:“文……文姑娘……那个,驸马相公派我出来找你。”两个越南从人理所当然地称呼赵孟清为“驸马”。赵孟清皱着眉头纠正了几次,让他们叫他“相公”即可,但两人的等级地位观念已经深入骨髓,哪能一下子改过来?妥协之下,便称呼赵孟清为“驸马相公”。赵孟清哭笑不得,又见奉书对此并不在意,这才接受了。奉书见阿银行色匆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赵相公若是要找我,他会亲自来。”她不动神色地将邋遢道人写的纸条收进袖子里,眼睛一扫,已经看到阿银左手拎了个小包裹,正在手忙脚乱地往衣摆下面藏,而他腰间的束带也已经更新换代,从麻布质地变成了牛皮。中原物产丰富,商品种类繁多,两个越南黄衣半辈子都在深宫中规规矩矩地服侍,一进入广西,可就大开眼界,侍候主公之余,不免也会自己花销尝试一番。这些举动,奉书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心想反正他们用的是分拨给他们自己的“公款”,由越南上皇买单。只要他们不误事,自己便管不着。可是随即她鼻子一皱,闻到了阿银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气,脸一红,大致已经猜到了他又偷偷去了哪儿。中原此时在蒙古治下,民风已比故宋要开放了许多,比越南更是天壤之别。任何一个稍具规模的城镇,都有不少让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里面充斥着各种肤色、各样身材的美女,任君挑选,价格也丰俭由人,门槛甚低。阿金年纪稍长,又自知肩负使命,向来是不敢往这些地方去一步的。可是阿银终于经不住诱惑,趁着奉书和赵孟清休整的这一日,偷偷摸摸地来尝了鲜——自然还是越南上皇给他买单。阿银见了奉书脸色,知道瞒不住她,鸡琢米似的作揖,连声说:“姑娘饶命,姑娘恕罪!”奉书见自己猜得果然没错,半是生气,半是疑惑:“他不是宦官吗,怎么还会去……”随即又想到自己一个未出阁姑娘,怎么能寻思这种事情,便只是哼了一声,眉头一拧,命令阿银跟自己回到客店,自行向赵孟清坦白认罪。阿银嘟囔着她听不懂的越南话,灰溜溜地跟在了她身后。奉书此时心绪正起伏得厉害,也没心思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