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假的
舒青同舒燿分开,找寻借口去到前厅。不同内场,此处场地狭小,暗处保镖无所遁形,她在数道警惕视线之中坐到柜台边,离正门几步之遥的距离,周遭稍一松懈,舒燿便可以带着她逃之夭夭。 顾兆敛不在,不远处陈珂牵着范垣带来的女孩儿的手,教她跳舞。隔着陈珂背影,舒青同她对上视线,女孩儿停下舞步,仰头同陈珂讲话,引他进内厅。 舒燿就在这时大步奔她而来。 宁静祥和的气氛急转直下,人群熙攘,杯碟破裂,尖叫声震耳欲聋,舒青被他拉着手腕在锃光瓦亮的大厅内狂奔,正门在模糊视线中化身为神圣明窗,格外耀眼。 门口保镖挡住步伐,舒青差点摔倒,捂着胸口弯腰剧烈喘息,肺部和喉咙干到如同被沙砾打磨般痛苦,她仰起头,张着嘴巴努力汲取氧气。身前舒燿一脚踹开保镖,转身对她喊些什么。 胀痛的脑袋里轰隆作响,短暂耳鸣中,她愣神看舒燿嘴巴张合,听不清一丝声音。 有人握住她手臂,舒青打了个冷颤,惊愕回头,侍应生装扮的男人拉着她奋不顾身冲进冰冷寒夜,寒风吹乱她耳侧碎发,在眼前上下漂浮,黑发后的黑色车门从内被推开,急不可待地将她吞进腹中。 会馆顶楼房间内,陈珂望着屏幕,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掐着腰在沙发前焦躁徘徊,几次欲夺门而出,奈何顾兆山一言不发地望着荧幕,始终没有表态。 “顾山!再不追就追不上了!”他忍不住开口。 在一行人离开会馆前,廊下的舒青回头,看向头顶监控,那双红润双眸中布满复杂情绪,期盼混着担忧,却没有表现出抗拒。 她是自愿离开——一如迷路的鸟儿归巢,暗自期盼已久,归心似箭。 顾兆山好奇,那一刻舒青心里是否有一丝为离开他而感到遗憾?于她而言,在他身边她是否永远得不到自由?是否比起顾太太,她更愿意做回她金尊玉贵的舒小姐。 他可曾委屈过她?明明答应过不会离开。 等到所有监控都看不见舒青身影,陈珂再忍不住,对顾兆敛喊到:“阿敛!走!” 一群人冲出房间,力气大到撞的房门都回弹。半阖的门缝间,顾兆山孤身一人坐在红丝绒沙发上,落地窗倒映出他模糊身影,看不清面庞,因此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砰!车门合上,舒青终于听清耳边剧烈的喘息声。 黑车在夜间街道快速飞驰,舒青回头看见会馆门内冲出一群西装男人——没有顾兆山。 顺利到难以想象,她逃出来了? “还没有”舒燿看出她所想,回答道。 舒青看向他。舒燿仰头大口喘着粗气,大颗汗珠从脖颈滑落,浸透内里衬衫,他脱掉西装外套,扯下领带缠住手背伤口。舒青抬手替他打好结,顺便接过前座递来的文件。 舒燿也是有备而来,怕她不信,甚至夹带户口照片。资料里详细写明顾兆山同她的年龄学历以及家庭成员情况,还有最重要的——婚姻。 她真是被顾先生捡回家的。舒青一言不发合上文件,沉默许久,问道:“爸妈怎么样?” “身体还好,就是很想你。如果不是顾兆山从中作梗,我们早就该团聚”想到舒青颈后连串暧昧痕迹,舒燿拳头合拢,喝空的矿泉水瓶被捏成两块薄片,发出清脆声响。他的手背早已疼麻,连流血都不觉得痛,只心口梗着股气,憋闷的难受。 “可如果不是他,我也活不下来。”瞧见鲜红血迹从他另一只手的虎口处流出,舒青解下宽阔发带,系到他手上。 舒燿无话可说,顾兆山确实救舒青一命,倾尽家产报答也是理所当然,但就事论事,他万万不该将人藏起来,还大肆宣传她的死讯,害他们伤痛,舒母几乎活不下去,早早白了头。 舒青用衣袖擦拭舒燿额头冷汗,柔软绒衫立即被沁出一团湿痕,她也不介意,问他:“是谁要害我?” “范廷。” “是他…”舒青眼前浮现出张轻浮的脸庞。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居然也有这个狗胆。 “只有他吗?”舒青问道。 “你的意思…”舒燿握住她手腕,掌心收紧:“我会接着查” 觊觎舒青容色的岂止范廷和顾兆山二人。在她失忆之前追求者不计其数,豪门公子想法设法讨她欢心,钻石项链豪车香包按天计算送货上门,若是寻常女人大抵都会心动,可舒青是什么人。 她骄傲又清高,自小锦衣玉食从不稀罕庸俗之物,瞧见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戏码只觉厌恶。若将此行为放到她身上,更会被冷嘲热讽一番,一张金贵巧嘴如刀,极其嚣张的唾骂对她生出yin欲的下流货色们,恶毒言语衬的冷艳脸庞更加高不可攀。 可正是这种求而不得的欲望,吊的男人们日思夜想,不择手段也要拿下她。睡到这样一个女人,太能满足男人的尊严和胜负欲,舒燿骤然想通,范廷根本不是想要谋害她,而是想借一桩灾祸,好将她据为己有,好比如今的顾兆山。 几乎是舒青翻版的眼睛笃定望着她,舒燿坚定说道:“你放心,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算了,这件事你不许再插手” 未料到舒青会说这句话,舒燿震惊到几乎跳起来:“姐?!” 舒青看向后视镜,身后车流窜动,宽敞四驱车道骤然变拥挤。她对舒燿说道:“有人会解决,你回家守好爸妈” 舒燿蹙眉:“顾兆山?你信他会真心帮你?” “为什么不信” “难不成你喜欢他?” “不明显吗?” 舒燿简直无法理解,她怎么能喜欢上顾兆山:“姐!他一直在骗你!他若真为你好,就应当早些帮你恢复记忆,送你回到家人身边,而不是将你藏起来,骗你做什么顾太太!”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舒青:“真心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愿坦诚相待,甚至光明正大追求都不愿意,只想着哄骗欺瞒,威逼利诱,谎言织就而成的感情里能有几分真情,你竟然喜欢上他,简直是愚不可及!” 是她太轻易沦陷,医院半年就向他倾心交付,其中或有欺骗,却无半分强迫。是喜欢她吗?喜欢到隐瞒,圏禁,甚至不择手段也要留下她的地步? 不尽然。 舒青无法自恋到认为顾先生爱她至痴狂,偏执到不顾一切,不过是新鲜感作祟,加上一点钟情,又能维持多久。 做人不能太较真,否则终会反受其害。 车辆快速变道,舒青抓稳扶手,对舒燿说道:“我明白,只是我答应过…” 车突然刹住,舒青差点被甩飞,得亏舒燿一把抓住她。 “怎么了?!”舒燿问开车的男人。 “走不掉了!”男人抬头看向前方,他们被堵截到路边,一圈黑车将他们围困其中,毫无退路。 舒青看见几步之外的顾兆敛和陈珂。 车灯亮到晃眼,顾醒走近,敲开车窗,将手机递给她。 舒青接过,听见对方说:“我的忍耐有限,舒青,回来。” 话讲完,电话被毫不犹豫挂断,想来气的不轻。 面对她的成功逃离,他的反应仅此而已吗?还是情绪压制太久,已经很难有事能让他失控,她还不足以使他失控吗? 舒青忽而想起出来前顾兆山的叮嘱——“旁人讲什么都不要信,先来问我” 她确实有话要问,况且就算要走,也不该是在混乱情形下不辞而别,她不愿让彼此带着愤怒和不甘,不清不楚的分开。舒青转头对舒燿说道:“回去告诉爸妈,我一切都好,让他们别担心,过几日我就会回家” 舒燿紧握她手腕不放,舒青又用衣袖擦拭他额头,笑的温柔:“你今天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舒燿,别再自责,我从未怪过你。” 今天来,舒燿就没想过独自离开,他掏出手机就要报警:“等警察来,他必须放你跟我走” 舒青夺过手机,摁下挂断键,压低声音同他讲:“不能报警。今天我们大闹会馆,本就有错在先,惊动警察,岂不是授人以柄,你如果出事,爸妈要怎么办?” 她靠近舒燿耳边,声音轻到只有彼此能听见:“他昨日同范垣私下会面,虽不知有何谋算,但我暂时还不能走,想到害我之人还安枕无忧地快活着,我死不瞑目” “舒燿,我一定要他受尽千刀万剐才能甘心,我需要顾兆山。” 舒青脸上无一丝笑意,眉眼冷到结冰,与他记忆中的jiejie完美重合。 她从未认命,也从未因为安稳生活而忘记受过的苦难,她经过的痛苦,必将百倍奉还给伤害她的人。舒青等不及花费漫漫时间筹谋规划,她已然想通,她需要一位更有能力更有手段的人帮忙。 “你到底…” 舒青仿佛知道舒燿要询问什么,抬手摁住他后颈,压他低下头,将他未讲完的话逼回。狭长双眼幽深似海,内里盘旋一条长蛇,竖起瞳孔危险地盯住他,并非警告,而是提醒。 四周人多眼杂,需谨言慎行。 舒燿下意识屏住呼吸,随后,缓缓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