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再忍耐一下
只用再忍耐一下
黑暗中,她好像看见面前是爆炸的火光,是血rou中生出的蛆虫,是聊天界面中永远停留在七年前八月底的通话记录。 在知道京市沦陷的消息之后,她曾经无数次再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然后翻过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对方无应答”,最后视线停在8月25日,23点55分,“通话时长 3:58”,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纪知是长大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有一种情绪的名字,叫作想死。 那通电话的内容,每一个字她都还记得。不是因为说了什么刻骨铭心的话,而是因为,字实在太少了。 “乖乖,我在机场没有看到你。” “嗯……” “所以你不打算过来了?” “……” 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直到听筒对面传来“呵”的一声轻笑,她手忙脚乱地将电话挂断,到此为止。 她当时已经在大学宿舍里了,其实已经搬进来两天,只是她一直不敢跟边然说。 因为他说,房子他收拾好了,她的房间也准备好了,买了不少觉得她会喜欢的东西,不过暂时先保密。 他还说,最近因为一个项目去市郊的山里逛了一圈,风景不错,等她过来了可以两个人再开车过去。 还有某某寺外面的冰激凌,某某大学门口才有的小蛋糕,某某酒店的下午茶……他好像研究了不少甜品。 挂了电话,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宿舍的阳台上,视线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发愣,满脑子都是那一年以来边然在电话里跟她说的各种话,卡带了似的,循环播放个不停。 一个宿舍里,同龄的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没有什么语言壁垒或是话题上的鸿沟。另外几个女生在她身后共享着自己知道的好玩的地方好吃的店,聊得热火朝天,看她一个人待在阳台上,还叫她。 “纪知,你电话还没打完呐!” 她才被唤醒。 回过头,脸上已经条件反射一般地挂上社交微笑。手机早就自动息屏了,她从冰凉的陶瓷地面上爬起来,拉开纱窗门,笑盈盈地合群。 “刚打完,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军训完了要去哪吃第一顿……你怎么了?眼睛怎么有点红?” “哈哈哈哈哈你不会想家了吧!想家了周末就回啊,反正我们都是本地人。” “……嗯,就一点。” 冰冷刺骨的潮水还在将她淹没,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黑暗中,好像有谁把她的腰揽住。 * 宁静的江边,弯曲河流凸岸细沙堆积形成的浅滩边,蓦地响起“哗啦”的水声。 边然抱着昏迷不醒的纪知从河里走了出来。 她一掉进水里就在冲击力下失去了意识,但是被他及时托起来了,应该没呛到多少水。 他把人在细沙滩上干燥的地方放平,观察着她的呼吸,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浅滩周围,长满了足有一人高的茂密水草,周边虫鸣声阵阵,也没压住草叶被拨动发出的窸窣声。 一个人影从水草丛中走了出来,衣着褴褛,长发打结成一绺一绺一块一块,灰白色的瞳孔明显聚焦在他身旁昏迷的纪知身上,张开的嘴里,口水不断涌出,沿着下颚低落到沙地上。 如果纪知此时醒着,就会发现,这就是刚刚把边然推下河的那只二型丧尸。 边然的眼皮抬起来,看到它这副样子,问:“想吃?” 那只丧尸停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就不再前进了,但是依旧对他的声音有反应,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口水流得更快了,僵硬的脖子一点一点。 边然笑起来,那是一个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爽朗的笑。 然后在他的视线中,丧尸的两只手抬了起来,一把伸进自己的嘴里,表情极度痛苦扭曲地,却是用手指生生拔下了自己的四颗大牙。 黑色腥臭的血液顺着嘴流了一地。 “再想想呢?” 四颗牙齿落在地上,那只二型丧尸痛得满地打滚,似乎也生气了,从地上捡起自己掉落的大牙就要朝边然扔过去,又在后者笑着看向他的视线中,悻悻放下了手。 牙齿又从指缝中滑落,滚到了一旁,丧尸再次举起了手,这次是拇指朝后,往自己身后指了指。 边然将视线收了回来,淡淡回道:“不去。” 余光中,那只丧尸似乎气得跳脚,本来就不太麻利的两只脚在地上跺来跺去,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昏睡中的纪知眉毛皱起来,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边然把手心贴上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眉毛一点点舒展开了,视线才又朝丧尸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一眼,它就不敢动了,抬起的脚轻轻放回地上。 但是表情依旧很愤怒,足不敢蹈了,手用力地舞着,似乎用尽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在比划。 边然静静看它比划了一会儿,眼见着,它得不到回应要从头开始比划第二次了,才说:“别着急,死不了。” 丧尸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似乎依旧觉得自己要疯了,它听完他的回答,脑袋往上一仰,一副想仰天长啸又不敢叫的模样,最后龇牙咧嘴地对着空气咬了几口,才踹了一脚地上的细沙,扭头要走。 又被他一句话叫了回来。 “收拾了再走。” 丧尸灰白的脸上,愤怒到要裂开,龇着还在往外冒血的牙,回过身对着被自己的血液染黑的那一片细沙,飞起一脚,直接将那一块都踹出了几米远,落进江水中。 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原路离开了。 动静完全消失了之后,边然才回过头,他的掌心放上去之后,纪知的呼吸要平稳多了,看样子应该是陷入了熟睡中。 想到刚刚她毫不犹豫追着他从桥上一跃而下的画面,嘴角微微勾起。 他有的时候觉得,纪知好像愿意为他做所有事,就算他怎么逗她欺负她,她都可以接受,并且不会生气。 也不对,其实他见纪知生气过一次,虽然也就一次,但就在那年冬天,从游乐园回去的车上,被他告知被拍到照片之后。 小丫头听说之后没跟他发火,但是一声不吭,牙齿悄悄咬死了下唇,把娇嫩的唇咬得泛白,咬得出血。 与其说是在对他生气,不如说是在对自己生气。 然后在大半年之后,他就知道,纪知愿意为他做所有事,除了…… 骨子里又有什么躁动了起来,边然熟门熟路地将其按捺下来。 快了。 只用再忍耐一下。 ——————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预警一下,到这里温水煮青蛙的阶段马上要结束了。 因为不想剧透太多所以文案里没有直接标注出来,但是前面也暗示过了,男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