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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小剧场) (剧情)

    

【上元】(小剧场) (剧情)



    “快,我方才调走了那些烦人的侍卫,趁现在没人,赶紧走,听说今日宫外会放满城花灯!”

    齐彻压低了声音,拉上人就要走。

    陆婉容错愕地看着突然翻窗而入,在烛火下投下一道修长身影,还带着满身寒意的少年。

    “太子哥哥?!你……等一下!我的画还没绣完……”陆婉容手忙脚乱,手里还紧紧捏着绣布。

    “还绣什么画,别管了,待会儿那老女人就追来了,快走!”

    两人到了院外,寒露沾衣,月光明净,宫墙外的天边隐隐透出几丝闪烁的烟花。

    齐彻抬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都上元节了,她还要我在宫里温书,真不知道那些书有什么好看的……”

    “太子哥哥,被沈大人发现,她会打断我们的腿的。”陆婉容跟在他身后,欲哭无泪。

    “断就断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二人走至偏门的墙角下,齐彻一跃跳上墙头,背着月光,看着墙下一脸为难的婉容。

    月光一照,那种神情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翻墙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对他而言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是第一次翻墙……

    还是很多年前,父王因他默写错了一字罚他禁闭思过,正待他打算先饿个三天三夜把自己饿死时,那个女人来了。

    她推门而入,满面春风,笑眼微眯,低头看着一地狼藉里的他,道:“殿下,想出宫去玩吗?”

    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就点下了头。

    下一刻,她便掀唇一笑,拉着他径直往外走。

    他披头散发、眼眶尚红地跟在她身后,呆滞地看着她纤细挺直的脊背,微扬的发丝,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宫中。

    不时有宫人朝投来惊诧的目光,却没有一个上前阻拦。

    再等他回神,已经到了宫墙角下。

    沈衾脚下一踏,跃至墙头,也是这样,回过身看着怔在原地的他。

    “先生,我上不来……”他委屈道。

    “哦。”沈衾眼皮都不眨一下,挑眉道:“那为师先走一步,告辞。”

    说完就跳下墙头。

    “你不准走!走了我就不理你了!”他气得对墙外喊。

    只听见一阵从容的脚步声离去,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她摇扇踱步的自若神态。

    “我说你不准丢下我!听见没!”

    无人应答。

    徒留他一人在原地急得眼泪汪汪,又气又憋屈,左看右看,瞥见角落处几块磐石,便使出吃奶的劲,一一搬来摞在墙下,憋着一口气蹬了上去。

    等他满身尘土,颤颤巍巍伸出腿,却冷不防滚下墙头摔了个四脚朝天时,面前忽的投下一片阴影。

    他抬头一看,沈衾正站在他面前,逆着日光,衣袂飞扬,摇扇笑道:“这不就上来了么。”

    等陆婉容叫了好几声“太子哥哥”,齐彻才猛地回神,将她拉上来。

    因为方才的恍惚,一路行至城门的路上,他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个女人的事。

    在他的印象里,即便是各种节日,她也是在殿中批文书,那一本本奏折和卷宗总是在她的案几上堆成一座小山,后面是她冷淡的眉眼和眼里不易察觉的疲倦。

    她难道就不会无聊,不会寂寞么。

    陆婉容没有察觉他的分神,只是紧张地心脏怦怦跳,鬼鬼祟祟猫在墙后,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疑惑出声:“太子哥哥,你快看!今日竟没有人把守城门……”

    “当然没有。”齐彻从她身边大步流星走过:“白日里我听见她跟小蝉姐说了,今日过节,过了戌时便让侍卫回去歇着,不必把守。”

    陆婉容愤愤地跟上去,佯怒道:“好啊,太子哥哥,你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紧张一路。”

    齐彻笑道:“兵不厌诈。”

    陆婉容哼了一声,小声揶揄道:“也不知之前是谁比我还紧张,路过沈大人殿中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说着,就走出了城门,门外正停着一辆马车。

    “咦?这怎么有辆马车?那人瞧着有些眼熟……”陆婉容慢慢走上前去打量。

    “常公公!”她眼前一亮,叫道。

    常宋此时却笑不出来,他想哭。

    “两位祖宗,行行好吧,可别折腾了,现在回去国师大人应该发现不了,不然我又得挨板子了,前几天才挨了二十板呢。”他捂着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屁股,哭丧道。

    齐彻将马鞭从他手中一把夺过,轻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起开!”

    说着一脚踏上马车,坐下时身子却抖了一抖。

    陆婉容奇怪道:“太子哥哥,你也挨了二十板子?”

    常宋立马接道:“那没有,沈大人说殿下年轻身体好,他挨了四十板。”

    齐彻脸一黑,一甩缰绳,马车就疾驰奔去。

    一到城外,视野便瞬间开阔起来,灯火连绵起伏,笙箫管乐不绝于耳,烟花漫天,人声鼎沸。

    陆婉容一时间看痴了,瞳孔里倒映着璀璨的火光。

    齐彻也放慢了马车的速度,笑道:“怎么样,本殿下没骗你吧?”

    “没有……”陆婉容怔怔道。

    这宫外的世界,真真是有如仙境。

    下了马车,陆婉容便到处游逛起来,齐彻只得紧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临走时常宋还嘱咐婉容盯着他,别让他捅出什么篓子,现在是谁盯着谁啊。

    “太子哥哥,那儿有花灯,我们去放吧!你不是特意要来看花灯的吗?”陆婉容激动地拉着他。

    齐彻瞥了一眼,河边支了个摊子,摊子上插了一面老旧的旌旗,旗上写着“闲得慌”三个字。

    他收回目光,嗤道:“本殿下只是想看,谁要去放了。河边容易脏鞋,况且灯上还要自己作画写字,他们的笔墨劣质不堪,不写。”

    “那太子哥哥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放!”

    “等等……容容!”齐彻一看喊不住她,只好跟了上去。

    “哎呦,这两位公子小姐气度非凡,一看便是富贵人家。鄙人姓闲,家中排行老三,不嫌弃叫我一声闲老三就行。我家花灯铺开在这望水江畔二十年了,二十年间圆了无数人的愿,二位出去打听一圈,没有人说一句不好!两位要不要一试?”一个矮胖男人立马眉开眼笑迎了上来,颧骨上红晕一片,看起来颇为喜庆。

    齐彻不屑地哼了一句,没有说话。

    陆婉容眨了眨眼:“此话当真?”

    “小姐,我也不瞒你什么,看见那老头没有?”他指了指坐在一旁的老人,放低了声音说:“这么多年来,每年上元节他都会在这儿坐一天,传说他是河神转世,因欠了我们已故家主的恩情,便年年都来这,帮那些买花灯写愿的人还愿。”

    陆婉容看过去,那老人一身洁净白袍,鹤发童颜,下颚处一把又长又顺的白须,阖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那给我来一盏吧!”陆婉容爽快地付了钱。

    “好嘞!”他又看向旁边抱着双臂,不为所动的齐彻:“那……这位公子?”

    陆婉容捂嘴笑道:“他不信这些。”

    “公子不试,怎知不灵?”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陆婉容抬头去看,发现那老人睁开了眼,两个黑黢黢的空洞眼瞳盯着齐彻。

    他是个瞎子?陆婉容吓了一跳。

    齐彻一听他这么说,方才开了尊口:“你又怎知我不是心无所求,再灵也没用。”

    老人低笑一声:“公子嘴上说着心无所求,可方才却一直在看别人放灯写愿的法子。”

    奇怪,他是怎么看得见的。

    齐彻被他说中,耳根微红一阵,眼神却不闪躲,直勾勾地看着他道:“那阁下不妨再猜猜,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老人笑了:“说来说去,公子不如自己放一盏花灯,若是灵验了,说明老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不灵,闲老三这块二十年的招牌你砸了便是。”

    矮胖男人干笑两声,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汗,连连应是。

    齐彻又盯着老人看了半晌,最后不紧不慢挽起袖口,扬眉道:“取笔来。”

    齐彻接过笔,拿在手中摩挲一番,随即反手将笔一抛,直朝那老人门面射去,老人一抬袖,就将那笔稳稳握在手中。

    “你这是做什么!”陆婉容扯了扯他的袖子,向那矮胖男人歉意笑了笑,再低声对他道:“老人家瞎了眼怪可怜的,你何必刁难人家。”

    瞎倒是真瞎。他接笔的动作快得不似常人,但瞳孔却一动不动。

    可若是真瞎,又怎能看得到他人的动作?

    齐彻收回打量那老人的目光,面不改色道:“此笔材质低劣,换你们最好的笔来。”

    待面对着那盏花灯,他却迟迟未能下笔。

    老人的声音兀的又幽幽传来:“第一个想到什么便写什么。心诚才灵呐,公子。”

    齐彻一顿,便下笔写了起来。

    陆婉容放完了灯,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他在写什么,谁想一凑过去,他就将收笔将灯推了出去。

    旁人写愿都是密密麻麻写了一盏灯,偏他几笔就写完了。

    将灯推出去后,还握着笔有些怔忡的样子。

    “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看。”她嘀咕道。

    那老人摸了摸白须,但笑不语。

    看着那花灯漂至远处,与众多各式各样的花灯汇聚在一起,流入夜色深处,直至消失在视线里。

    半晌,齐彻嗤笑一声。

    “太……哥哥,你笑什么?”婉容奇怪道。

    齐彻将笔丢给闲老三,转身就走:“没什么,只是笑自己怎么变得和你一样幼稚了。”

    老人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公子,不再等等么?”

    齐彻头也不回。

    走了没两步,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他猛地一顿,回头道:“容容?!”

    这才发现,陆婉容不知何时被一个身形壮硕、作渔夫打扮的人擒住,捂着嘴发不出声音。

    那老人缓缓起身,愈笑愈浓:“公子,真的不再等等么?”

    而闲老三对这场面却毫不知情的样子,瞪着眼左看看右看看,一脸错愕。

    方才陆婉容离他如此之近,从他转身走到反应过来没听见陆婉容的脚步声,也不过才眨几个眼皮的功夫,竟然能直接无声无息地把人绑了,可见那渔夫的内力深厚。

    来时齐彻就注意到他了,旁人都在放灯放烟花,只有他穿着蓑衣在一片喧嚣热闹中默默钓鱼,只露出一个背影。

    齐彻挪动了一寸脚步,那渔夫手腕一动,正要有动作。

    下一刻,齐彻身后出现了十二道瘦长黑影,个个黑衣斗笠,似是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嘭——”恰逢烟花燃起,转瞬即逝的火光照亮了他们胸口和衣摆处绣的大片桃花,以及腰间别着的一柄细长银剑。

    老人突然抬了抬手,阻止了渔夫的动作。

    “十二武陵客?江湖上都传因为他们得罪的人太多,被仇家杀害得一个不剩,原来是被你这个小娃娃收归麾下。看来老夫还是猜错了,原以为你是哪家尚书员外家的公子,看这派头,还得再往上猜猜。”他饶有兴趣道。

    狗屁的十二武陵客,他们根本不听他的,不然凭他们的本事,方才就不会让容容被抓走。

    齐彻心中暗骂,面上却平淡道:“一见面,我见你下盘极稳,方才接笔的动作也是快如常人,原以为只是个练武的江湖骗子,没想到你这老东西眼睛瞎,胆子却不小。”

    老人笑了:“你这小娃娃够聪明,嘴也够臭,但是你猜东西的功夫还得再跟老夫练练,钱,老夫不缺,小美人,老夫无福消受。有时候就是活腻了,想找个人来杀。”

    “可以。”齐彻往前走了几步:“换我,我让你杀。”

    老人身后的渔夫突然扯开了陆婉容嘴里的布,她原本就吓得眼泪直流,一听齐彻这么说,登时哭喊起来:“太子哥哥,别管我!你快走!”

    “我死了,你要给我报仇!叫阿兄把他们的骨头打断,再叫沈大人把他们的皮都给扒了!”

    这些话都是她在宫中偷听他人训话时听来的,危机时刻什么也顾不上了,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全然忘了平时的礼仪克制。

    老人哈哈朗笑两声:“我道是谁家的两个娃娃如此好的胆量,果然是天子脚下,龙气养人啊。”

    闲老三更是如雷劈一般,瞠目结舌:“太子?!这、这……”

    老不死的。齐彻暗骂一句,什么不要钱也不要人,分明是想探出他们的身份好谈价码。

    “眼下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今日过节本殿下心情好,才与你谈条件。若是耗尽了本殿下的耐心,你的头颅明日就会悬于江上,昭告全城。你不是想当河神扬名天下么,晚辈也算全了你的心愿。”

    老人却对他的威胁却不以为意,只呵呵一笑:“那倘若老夫想坐坐你的位子,你让是不让?”

    “好啊,”齐彻松了一口气似的,无所谓地笑了笑:“正好我也不想要了。”

    “小娃娃,你比你爹有意思多了。”老人又长笑两声,颇为愉悦地捋了捋胡须。

    “那便一物换一物,用一条命换一个太子之位,老东西,你赚了。”齐彻说道。

    “哎,话别说太早,我还得提着她去见当朝国师,倘若她不同意……”

    “没必要。”齐彻立马打断他,旋即眸光闪烁了一下,继续道:“虽说天下人都知道我这个太子名存实亡,但是让给谁,还是本殿下说了算。”

    老人住了嘴,明明一双眼眶里空空如也,却让人觉得此时他正细细打量着齐彻的神情。

    齐彻侧头朝身后道:“你们别跟过来。”

    说完就信步往前走,身后的十二道黑影却出乎他的意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待走至陆婉容面前,齐彻对她笑了笑,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顿了顿,又安慰似的抚了抚她的后颈:“别哭了,带你出来玩,我不后悔。”

    陆婉容被捂着嘴,只能拼命摇头,泪水打湿了发丝和衣襟。

    齐彻收回手,便看向老人,示意他放人。

    老人朝渔夫颔了颔首。

    就在那渔夫松开陆婉容的一瞬间,一道刀光闪过,齐彻不知何时掏出一把匕首,朝那渔夫的手腕上割去。

    那渔夫后撤一步,露出了袖中正在掐诀的手。

    齐彻眉眼一沉,果然,他们根本就没想过放人。

    方才他走到陆婉容面前时,发现她唇色发白,额有虚汗,一摸脸发现冰冷异常,再一摸后颈,发觉她脉搏有异,体内似有一股外来内力在cao控她的脉络。

    再加上之前这老人眼瞎,却能对外界的举动一清二楚,之前一下便认出了他身后的人是十二武陵客。仔细想来只有一个可能——那渔夫就是老人的双眼。

    以他那般浑厚强劲的内力,在一旁观察外界举动,再传音给这老人,不是难事。

    那渔夫手一缩,手腕一转,化为一道掌风向齐彻袭去。

    齐彻躲也不躲,只将陆婉容狠狠往外一推,那一掌生生地打到他的脊背上。

    “带她走……”齐彻对那十二位黑衣人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张口鲜血就涌了出来。

    老人哼笑一声:“小娃娃有几分魄力,倒跟她有些相像。这样罢,你再受他一掌,若是没死,老夫也就卖老天一个面子,不取你的性命。”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啊……”闲老三在一旁惊叫起来。

    今天怎么就如此倒霉,好好的节日碰上两尊大佛,要是太子殿下在他这儿有什么不测,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方才那一掌都吐血半升身形不稳,再来一掌不死也是成残废了。

    那渔夫却对他的劝阻置若罔闻,只运气提掌,在旁人的惊叹声中轰然打出。

    就在这时,江上骤然传来一阵号角鸣声,拂过江水,震人心肺。

    一支金箭从江上疾驰而来,直奔那渔夫的手,他一看情形不对,强行收力撤回手掌,侧身一躲,金箭堪堪擦着他的蓑衣而过,“铮”的一声插在一旁的柱子上,箭身还在隐隐作颤。

    下一刻,渔夫身上的蓑衣裂开一道口子,他一动,那蓑衣便裂成了两半。

    齐彻看见了那金箭上的花纹,心中猛地一震,再抬眼去看。

    辽阔的江面上出现了一艘巨船,那巨船从火光冲天中缓缓驶来,甲板上黑压压一片,立着一群腰悬金刀、红纹黑衣的人。

    为首的人立在船头,身着黑色描金内衬,外披云纹白锦缎,腰系一条紫带,右肩上的银色软甲在月色下泛着凛冽寒光,左肩披着白狐裘,外罩着槿紫宽袍,衣摆随江风猎猎翻飞。

    她一头墨发用玉冠束起,鬓边随意留下两缕青丝,面覆半张镂空的金面具,只露出一截白玉般的下颚和殷红的薄唇。

    “文武袖,紫玉带,金面具……”闲老三喃喃道,后退几步,不敢置信:“这、这是……”

    “沈大人!”

    陆婉容带着哭腔喊出。

    烟花爆鸣声再次响彻夜空,震得齐彻心口发麻。

    巨船靠岸的一瞬间,烟花也灭了去,四周顷刻间静谧了下来,徒留月光流转着洒落江面。

    齐彻却怔在原地,心如擂鼓。

    月色下,那人的身形现了个分明,她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托着的——正是方才他放的那盏花灯。

    *

    齐彻怔怔地望着,直到那人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淡淡掠过,他才猛地移开视线。

    受方才那一掌,他的五脏六腑好似被移位了一般抽痛,偏生这一眼惊得他心跳倏地剧烈起来,像是要冲破胸膛,震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怎么来了?

    她不是在宫中批折子吗?她不是说今日的事务比往日多,都堆在这一日了吗?

    她不是……不答应陪他出来赏灯吗?

    “前辈,别来无恙。”

    沈衾站在船头,朝那老人笑道,对这一片混乱的场面视而不见。

    老人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嗤笑一声:“我还倒你真够沉得住气,没想到……看来这小子有几分本事。”

    齐彻听懂了他的意有所指,瞬间便感觉有一道视线扫过自己,立马低下头,双手放在身后暗自点住xue位,试图抑制浑身乱窜的血液。

    不行了,心真的要跳出来了。

    随后,便听见一声轻笑传来:“前辈不必试我,今日上元佳节,为官者,当与民同乐,每年望水这一片风景,可不容辜负。”

    “可老夫看大人手里也拿着盏灯,难不成大人也有未了的心愿?”老人哼笑道。

    沈衾的目光移到手上那盏花灯上,语气颇为新奇:“说来也是奇怪,方才我的船就在江上行驶,忽然一阵江风吹过,好巧不巧就将这盏灯吹到船上来了,想来也是有缘,我便将它留下了。待此间事了,我便看看上面许了什么心愿,若是在下能做到的,看在我们的缘分上,在下必定会尽力满足。”

    老人看着她脚下那艘巨船,船身近乎一丈高,要真如她所说,不知是哪门子的邪风有这般威力。

    于是他又闷闷笑了两声:“总有人说这花灯不灵,依老夫看啊,灵或不灵,全在人心。”

    “事在人为啊。”

    “既然如此,”他语调一转,敛了笑容,道:“老夫就不扰大人雅兴,大人尽管赏灯观舞、与民同乐——”

    说完,他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那渔夫手一抓,押着齐彻跟上他。

    “别说老夫不念旧情,留一个给你。”老人一面说,一面头也不回地走。

    陆婉容着急地看向沈衾,却见她神色淡淡,面色平静。

    齐彻被渔夫擒住,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走了几步仍旧没听到身后有动静。

    她就这么看着我被抓走了?!他心中大震,莫名窜起一股慌乱又气急的火。

    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眸中一喜,迅速回头。

    看见的却是陆婉容。

    她拉住齐彻,看着那老人,大声道:“如果你非要带走他,那便连我一起绑上好了!”

    齐彻视线一转,看向船上那人,她依旧站在船上,衣带随江风飘摇,面容隐在面具下,看不清神情。

    那老人脚步一顿,微微侧目,见沈衾还没有动作,便道:“好啊,抓一个送一个,好得很。”

    他刚要提脚,“铮”的一声剑鸣顿时响起。

    密集的剑气裹挟着秋风,吹起他的衣角。

    他抬头看向前方,十二道雪白的剑光在夜色下寒意凌冽,是方才那些黑衣斗笠的人。

    “前辈,说好给我留一个的。”

    沈衾的声音从后面悠悠传来。

    “这两个孩子都算是在我手下长大的,若是你两个都带走了,我又得找个人来坐这个位子,还得花心思培养,这么亏本的买卖,在下自是不愿的。”

    老人终于转身,看着她。

    沈衾似乎笑了笑,话语一转:“这样吧,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外头露重,不如前辈上船来谈,正好晚辈船中备了一坛十年的蓬莱香,正愁无人对饮,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老人扬了扬眉,抚上了白须,也不说话。

    “他咽口水了。”陆婉容带着鼻音的声音在一旁闷闷响起。

    不知为何,明明此时这渔夫就在身旁,她却并不害怕。

    她偷偷瞥向船上的人,看见沈衾嘴角浮现了一丝隐晦的笑意。

    老人被戳穿,也不在意,只不屑地哼了一声:“两个小娃娃,待老夫喝完了酒,你们要对那酒坛子磕三个响头。若不是它,你们早已被分成八段丢入江中喂鱼了。”

    说完便一甩袍子,大步朝船上走去。

    那渔夫也放开了齐彻,立刻跟了上去。

    陆婉容立马去查看齐彻的情况,见他面上并无大碍,便朝沈衾跑去,急忙开口想解释方才的情况:“沈……”

    沈衾朝她看来,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婉容一怔,没有再说。

    齐彻一直默默盯着她,却见她始终没有给自己一个正眼,实在按耐不住,便快走几步,踏上船去刚想开口。

    谁知下一刻,沈衾一转身,掀起幕帘进了船中,随风扬起的发丝堪堪擦过他的指尖。

    陆婉容瞧着气氛不对,上前来看,发现齐彻沉默地站在原地。

    “太子哥哥,沈大人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她想起方才面具后面那双淡漠的双眼,瞬间有些慌乱。

    她很少这样看自己,向来是淡然的、温和的,有时甚至会带上笑意。

    “都怪我,我又闯祸了……”陆婉容越想越乱,忽然就鼻头一酸。

    回去兄长一定会责罚她的……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偏要去放灯……”她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齐彻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是我要带你出来的,要罚也是罚我。再说,她气便气了,有什么要紧的……”

    “噗!”

    话还未完,齐彻突然喷出一口血,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

    “殿下!”一道惊叫传来,那人着急忙慌地闪过来,扶着他慢慢坐下。

    齐彻撑开眼皮一看,是常宋。

    他登时清醒了几分,抹了把嘴边的血,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常宋一边喊着传太医,一边目光闪躲,回避齐彻的眼神。

    他总不能说是沈大人早就知道他们偷跑出宫、让他陪他们演了一出戏、她却在后面把他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齐彻看他那副样子,心下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忽然扯了扯嘴角,一把推开他,顺势靠在船木上,闭上了眼。

    “都滚开,我想一个人待着。”

    不在意吗?无所谓吗?

    那方才为何紧张地手脚发麻?为何又莫名其妙地生气?

    狂跳的心脏,酸涩的心口,乱七八糟的思绪。

    每次都是这样,只有一有她,他就开始变得奇怪,他就开始变得陌生,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冰凉的江风吹到他面上来,都缓解不了guntang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