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蒲公英
九月的时候太阳没那么热烈,叶梓站在窗边,看见窗台下面的花坛里有朵蒲公英熟了,它团成毛茸茸的球,风刮过几次就摇几次,愣是一朵毛毛都没飞出去。 “你要这个吗?” 旁边长椅上穿着病服的光头大叔突然出声,叶梓没反应过来,隔着窗户抬头又低头,不知道该看人还是看蒲公英。 大叔笑了,起身将那朵蒲公英小心摘下,又颇为吃力地曲起身子避开花坛,将它送到叶梓窗台上。 “谢谢……”叶梓道着谢,轻轻拿起蒲公英,它倔得很,还是紧紧一簇没飞掉任何一颗种子。 “年纪轻轻,多笑笑嘛,多想想以后,心思太重小姑娘家家会变不漂亮的。” 他边说边习惯性抡了一圈耳朵,没抡到想要的,神色一滞,又叹着气摩挲起那颗光头。 叶梓看见那颗光头上一圈陈旧的疤,疙疙瘩瘩,焊接一般牵扯住他的头颅。 叶梓重新去玩那朵蒲公英,捏住梗转了两圈后种子们松动了些,有一点点蓬松。 “我想飞。”她忽然就说道。 “想坐飞机啊?”大叔估计是没听清的吧,但还是附和,“挺好啊,小年轻爱玩这些的,我也想坐坐看,我这辈子还没坐过。” “那你想去哪里啦?”他又问,“我看电视上那个西藏好看的咧,坐飞机看估计漂亮啊,还有牦牛,那个牦牛我看电视上老大一只,乖乖!一直不知道那里的人怎么养的……” 大叔一说起来就自顾自地止不住,说实话是有点吵的,但叶梓并不觉得厌烦,静静地听他讲。 他唠叨没一会儿就被打断了,一个女人跑过来喊:“刘建民!”声音很响,响到树上的鸟被吓走几只,扑簌簌留下一串黑影子。 “你乱跑什么!哪天了还不好好躺着,你就一定要让我放不下心来是吗!!” 两人长得很像,是一眼能认出来的像,刘建民一下子有点无措,佝偻了脊背,后来意识到身边还有人看着,又挺起腰板摆起家长的姿态来,摆摆手道:“叫什么!我就在医院里还能出事吗?哪有小孩这么对自己爸爸说话的,啊?” “那我不管你就开心了?舒服了?你要动手术的,好好休息不行吗?” 两人口气都不怎么好,是以女人催促刘建民时他范了倔,抱着手臂转身嚷嚷,“我不回,没人跟我讲讲话,烟也没得抽的,天天躺着走路都要不会走了,我吃晚饭时回去。” “我没在和你商量!快回去躺着,就现在!” 女人瞪起眼睛来,倒显得刘建民像个小孩。 “说了吃晚饭回。” “不回是吧?那好,我打电话给林医生。” 叶梓不认识什么林医生,但看得出刘建民怕这人,噔一下就站起来了,不情不愿道:“你老麻烦人家医生做什么啦?回去就回去。” 他拾起长椅边的随身拐杖,对着叶梓说:“先走了啊,我明天再来找你聊天。” 女人一听又生气了:“还打算乱跑?真不省心!” “哼!”刘建民头一扭,一步步敲着拐杖故意领先许多,拐杖敲得用力,“嗒嗒嗒嗒”的声音直敲叶梓鼓膜。 女人则一脸无奈地跟在他后面,不远不近。 看着这幅父女角色颠倒的画面,叶梓视线忽然就失了焦,她呆呆地举起那颗蒲公英,对着两人的背影用力吹了下去。 白绒绒的种子一颗颗远离了叶梓,那微不足道的风,将它们吹得七零八落。 叶梓的窗台重新安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