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脚。
汽车驶离酒店,顾遇在马路边停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简安好奇,以为他有事,没有询问。 借着看手机的间隙,顾遇同简安聊天:“你和小时的女朋友很熟?” 简安回忆着,接道:“现在还好,因为她上了大学也忙嘛,主要是以前她和小时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在我那儿……啊……”想到以前事,她正兴奋地说着,忽然发现自己不经交代出顾时和余朗星的秘密,缓缓闭上了嘴巴。 顾遇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们之间感情倒是很好。” 顾爸反对早恋,顾遇看简安的模样,就猜到顾时和女朋友大抵是在高中时就开始谈恋爱。高中的少年少女为了谈恋爱恐怕没少和父母斗智斗勇,而简安……想来在其中提供了许多“帮助”。 简安吐了吐舌头:“干嘛呀,你这个当哥哥的眼红你弟弟亲近我呀?” 顾遇不吃她这一套,注意力转回手机上,说了一句让简安石化的话:“所以顾时当初留在姚宁上大学是因为那个……朗星?” 没想到这人这么快猜到重点,简安坐在位置上,心虚地缩起脖子:“你……你别告诉叔叔……” 顾遇余光看到简安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 这件事也不难猜,顾时的分数线足够上外省更顶尖的大学,然而他却留在了本地,说是留在父母身边。顾爸当时虽有微词,但顾时说出了合理的理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现在看,显然顾爸和顾时妈只是被顾时做了借口。 这件事可大可小,但倘若让顾爸知道,顾时为了那个余朗星这样做,一定不会愉快。 不过这些事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时候在你眼里,我是会去向家长告状的人?”他淡淡地问。 听出他的不悦,简安轻咳,哈哈干笑两声,讨好地说:“我不过这样说说而已嘛。” 顾遇不想同她计较,轻哼一声,手指快速翻动手机上的地图。 “顾时倒很迁就那个女朋友。”顾遇随意地说。 “别这么说,”简安想起当初,心情复杂,“那个时候她已经很努力地学习,追赶小时的脚步,想考上他目标的大学,可是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说到这,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兄弟两个的脑子倒是一样地好使。” 顾遇哭笑不得,念书好也是他们兄弟两个的问题吗? “那个孩子啊……”简安回忆那年的情景,感慨道,“那个孩子那时候说为了小时,去外省上二本也愿意。就算是二本,她说,到时候通过自己的努力考研读博,也是一样的。” “安jiejie,我就是不想和他分开啊!”说这话的女孩子双眼发亮,亮的简安想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那年夏天,余朗星找了借口,从家里跑到简安的小租房。那天天气闷热,可简安想要节省电费,抠门到白天只开了小电扇。余朗星忍受着高温,坐在板床上,用简安的笔记本上网查到了自己的成绩。 查出来以后,她愣愣看着电脑。那天是星期六,简安正好在家。她盘腿坐在床上,正拿着手机蹲等卫生巾的促销时间,看到余朗星发呆,探头过去,看了看。 “成绩不错嘛。”她赞道,还欣慰地摸了摸余朗星的发顶,“比我当年好多了。” 她那个成绩……哦,不提也罢。 余朗星回神,咬着嘴唇:“可是……” 她的成绩不算差,上本地的重点不成问题。 只不过……她想到顾时平常的成绩,他足够上外省更顶尖的大学。 他们之间……会越来越遥远么……那个女孩子想到这点,心里沉重。 但最终,那个女孩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可以和他一起去首都,如果他去的话。”她坚定地说。 简安看着余朗星,心里五味杂陈。 “那你……你会……”她犹豫着,提醒余朗星。 对于想要报考的专业,她有自己的梦想,但以她的分数如果去了外省,只能够得上二本的阶梯,尽管如此,那个女孩还是想到了自己的出路。 “虽然……虽然只能上二本,但只要我足够努力,我还是可以考研读博的!” “安jiejie,我就是不想和他分开啊!” 说完以后,那个女孩子害羞着,忐忑地问简安:“安jiejie,你……你想劝我冷静吗?还是说,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捡漏的租房里,狭窄的单人床上,简安捧着手机,目光晦暗,情绪不明。 “我没有。” 相比余朗星的热情,简安的回答堪称冷漠。 “那是你的人生,不管我给你什么样的建议,我不需要,也不想对你的人生负任何的责任。如果你真的需要建议,应该去问你的父母,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是会托着你的人。” 看到余朗星那双发亮的眼睛,简安竟然想躲开她。 她也不是活得多么成功的大人,更不喜欢长篇大论地给人说教,所以她也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更没兴趣劈头盖脸地骂余朗星一顿,说她脑子里只想着爱情是没出息。 余朗星的父母不支持早恋,也不见得放心女儿去外省生活,所以余朗星也不会去问。 所以简安看回手机,嘴上说道:“我是随便你,你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不过到时候万一你俩有什么意外,要是小时欺负你的话,我去帮你打他一顿好了,反正我打他,他也不敢还手。” 听到这样的说法,余朗星笑了起来,用力地一把抱住简安。简安嫌热,推开余朗星,说道:“不要高兴太早,假如你要是辜负了小时,我一样会教训你一顿。” “嘿嘿嘿,不会的啦。”那个少女被简安推开,依旧坚持要抱住她。简安不明白这个少女哪儿来这么多的热情——喂高温夏天人体温度那么高抱在一起要热死谁?? 直到顾时匆忙赶来,余朗星的怀抱转移了对象。两人说了各自的情况,一阵商量,商量的结果就是少年坚定地说他可以填报本地的省大,这样两人都可以留在本地。余朗星很是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的前程。 可是顾时说:“那有什么关系呢?你没离开过姚宁,突然去外省生活也不习惯。反正这里也有不错的大学,人生那样长,我们握着手,一起慢慢走就好了。至于前程……”少年握着少女的手,坚定地说,“我的幸福就是你啊!” 少年少女紧紧相拥在一起,那是很幸福的画面。简安望着他们,怔怔出神。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大促的时间,促销的生活用品被一抢而光。她心痛地难以言喻,为了防止自己被他们继续闪瞎狗眼,她果断选择不留情面地赶走小情侣——他们爱上哪儿恩爱就上哪儿去,别待在她跟前惹她心烦就行。 汽车发动的引擎声使得回忆着的简安回神,她望着前方,感慨道:“大概因为是年轻人,所以还有为了爱情冲动的勇气吧。” 遇到红灯,顾遇停下了车,轻声回道:“因为得到了回应吧。” “什么……?” 顾遇注意着红绿灯,平心静气地说:“他们两个把话说开,他知道那个女孩的心意,才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吗?” 跳了绿灯,车子向前行进。简安放下了车窗,结果外面吹进来一股疾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长发本来披散在肩头,被风一吹,顿时在她脑袋上飞舞,还有几缕发丝沾在她的眼睛上。她本来是想透气,未曾想换来这样一副狼狈模样。无奈,她只好强忍烦躁,闭上眼,忍受狂风乱吹,伸手按住狂舞的发丝,顺便想办法理清。 顾遇也看到简安的样子,那一头黑发在风中疯狂地乱舞,他抿了抿唇,喉头还是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说得好像你就是小时似的,”简安沉闷的声音自大风中吹来,好像与他隔得很遥远,“可你又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我不过这样说说而已。”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了车,打开门,说道:“有事,稍微等我一下。” 借着车停下来的机会,简安终于有机会对着车中的小镜子整理乱发。顾遇说有事,她就当是他要处理他的事,没有想太多。 顾遇回来得很快,简安只来得及用手指胡乱梳了几下头发。顾遇坐进车里,手上多了一盒创口贴,他也不废话,直接道:“脚。” 简安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没事。”她用裙子遮住脚,像是做错事的人想要掩盖过错一般心虚。 顾遇拿着创口贴,在手心上拍了两下,悠然道:“要么抬起脚,要么你自己找到公交站回家。” 简安看了看车窗外,附近一条大街上商店林立。她只来过这条大街的附近,凭借着对道路不错的记忆力,她顺着脑海中的地图寻去,最近的公交站也在两条街开外。以她的性子,实在没什么耐心穿着高跟鞋忍痛去找公交站,这才明白顾遇先前在手机上查什么。 “你是故意的!” 顾遇轻笑,面对生气的简安,泰然自若。 但他不多说什么,只简短地说:“脚。” 简安还想再抗拒,两眼直瞪着他。顾遇也不急,悠然自得地扇着创口贴的盒子,就那么与简安对视。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简安终于败下阵来,撩起裙摆,转过身,双脚放在座椅之间。 “嘶啦——”是丝袜撕裂的声音。 简安的脚后跟处赫然一道红色印子,是被高跟鞋磨破的伤口。 她平日里不习惯穿高跟鞋,今日是得了新裙子,一时高兴,翻出了藏在角落的高跟鞋。原本以为来去都是乘车,走也走不了几步路,因此不会被高跟鞋磨出伤口。谁知脚后跟还是被擦伤。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哪知道他还是注意到了。 他看着伤口,轻轻叹道:“明明最怕疼,怎么还忍着不说呢?” 简安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想佯装镇定:“都说了,我没什么……嘶……” 顾遇掏出了一张创口贴,撕开封口,捧起简安的一只脚,指腹不经意地擦过右脚脚后跟,火辣辣的疼意传来,简安忍不住出了声。 她的确最怕疼。脚后跟的伤口不大,可那疼意竟像是她吃口味最辣的牛油火锅似的,辣得全身发疼,连眼眶都泛起了眼泪。 简安两眼泪汪汪的,再不敢逞强说“我没事”之类的话,只能老实地闭上嘴,看着顾遇给她贴上创口贴。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安静地帮她处理伤口。她等在那,眼睛落在了他的手上。 顾遇的一双手手指细长,没留什么指甲,手指如山间的翠竹一般,骨节分明,很像漫画里那些帅气男主角完美的手。这样的手很适合弹钢琴,他也的确会一些,不过是自学,没有受过多少专业方面的教育。 简安看着那双手,循着手指往上看,便看到那张脸。以他们的关系,早就不知道在床上做了多少回。可眼下,他捧着她的脚,神情专注,就连撕下丝袜这样的动作,都没有一丝情色的欲味。她看着那张巴掌大的脸,眼眸沉静下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一阵风吹过,再次吹乱她的长发,她忽然惊醒。顾遇正在帮她的左脚贴创口贴,胶布快要贴上肌肤,简安蓦地收回了脚,转过身,胡乱穿上了高跟鞋。 “行了行了,”她低头说着,慌忙抚平裙摆,“就这样吧。” 顾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说道:“可是还没贴完……” 她转头,望向窗外,不再去看顾遇的脸。 简安的手伸向脚,按了几下松动的创口贴:“这样就好了。开车吧,我想回家睡觉了。” 顾遇的手顿了顿,把手上的封口揉成一团,望着简安的侧脸。 “简安,你……” 他的心里有疑问,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不会忽略简安说起顾时和余朗星时的感慨语气,疑问如墨团,泼在他心房上,一团接着一团,却很模糊,也没有来由,他也就不知道该开口问些什么。 他把成团的封口往仪表台一扔,不再说什么。 他启动了汽车,看到车窗前的灰尘,觉得碍眼,于是打开雨刷器,雨刷器刷刷地两下,很干脆地就擦去了车窗上的扰人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