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众臣谏选君
朝廷众臣谏选君
谷雨时分,凌晨的宫里还是微冷的。 庭柱悬灯,黄烟雾殿,玉树琼枝,如若烟萝。 宫殿四面出廊,金砖铺地。廊下却传来阵阵脚步声,宫人们的裙袍被脚踏得翻飞,忙得停不下脚步。 绣着金黄凤尾的床帘下。 “陛下,该起身了。” 仅身穿素淡里衣的清瘦男子微微撑起一边,他环手拍了拍睡在一侧的裴元熙。 女子容颜娇盛,清酣浅息,被男子轻轻一动,她便缓缓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到底年纪不大,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哪怕嘉熙帝已是朝政四年了,这日日复复的作息还是让人感到不适。 她的黛眉蹙起,抬手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太阳xue,便起身了。 “进来吧。” 嘉熙帝朝廊口唤了一声,守在殿外的宫人们很快踊跃而入。 大宫女嫦青端着朝服向裴元熙靠近,正准备服侍女子换上。男子却向她朝了个眼色,他下了床,便要亲手接过朝服为女子穿着。 “皇后,让嫦青伺候吧,你多休息一会儿。”裴元熙摆了摆手,并没有看男子的脸色,大宫女很快听从了女子的意思。 颜荣临的手僵在一边,他面上浅笑,嘴角却是淡淡,“陛下难得在坤宁宫留夜,这点儿事怎会累呢。” “昨夜劳烦你陪我读书,现下还早,再睡会儿吧。”女子转过头来,牵住男子的手,一向清冷的眼里多了几分纵容。 被女子好看的眉眼打量着,颜荣临有几分羞赧,这可是他那万人之上的妻主啊…… “好,既然陛下这么说了,荣临便也不推脱了。” 实则他的内心却苦笑万分,嫁入宫门将近十年,陪着陛下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变成一位君临天下的皇帝,他却至今未被女子宠幸过。 这世间岂有像他这样二十又八了,却还是处子呢,他甚至不敢告诉父亲,只祈求着陛下能尽早开情窍。 陛下喜好读书,夜里便是常常让他捧着一本书,让他读给她听。 这书香气息散开了,哪里还有正常夫妻该有的旖旎呢...... “春闱也快到了,我闲暇不多,后宫里你多照看着。”女子嘱咐着,朝服也快穿戴完毕,净了口后便出了殿门。 后宫......男子待那到身影消失在眼前后才回了神。 陛下成年两年了,却没有耽于情爱,后宫里除了他,便只有一位从小跟随陛下的通房,那人现在已是升到了承尉的份位,这对奴籍来说已是顶赐,毕竟陛下对身边的老人一向是大方的。 也就是说,这后宫只有两人。 比起嘉熙帝的母皇一夜驭八男,现在的后宫堪称是冷清得不能再冷清。 就连父亲多次催促自己趁着机会揽宠,颜荣临却并没有太多压力,女子对自己一直很敬重,他并不担心陛下不喜自己。 眼下陛下情窍未开,家里给的驭房册都一直压箱底着,他只能静等着,总能有机会被临幸。 —— “陛下,臣等观北面战况已进入息火状态,现今我大安朝海河图清,天下承平,陛下宜考虑纳秀之事。” 说这话的人是宗太后的胞妹宗太保是也。 她的话音刚落,朝廷上的杂言杂语便多了起来。 “老臣以为宗太保所言极是,陛下后宫凋敝,恐难衍子嗣。” “是啊,陛下已年满十八,宜当考虑子息大事。” 附和宗太保观点的多是太保一党,当然其中不乏有家中正有待嫁男子,想要趁着选秀的机会,好攀上皇家的姻亲。 有同意的声音,自然也有反对的声音。 “臣以为纳秀终究是为了立储,皇后不出嫡,又岂能先由着其他皇夫。”颜丞相站得笔直,倒是不卑不亢地驳了回去。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倒也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立嫡不立长更是皇家一贯的传统,当今陛下更是先帝年逾四十才诞下的嫡幼女,出身不容人质疑。 不过宗太保听了这话,当廷就笑出了声,“谁人不知你家的嫡子是个哑炮,再不纳秀,别说是立嫡,你我入土之际怕是都听不到宫里的孩音了。” 女人的一针见血,直接让颜丞相挺直的脊梁的弯了一瞬,她面色不虞,眉头紧皱,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立嫡的前提是孩子够多,不然这套规矩便也不成立了。 尽管颜丞相想要为自己的儿子颜荣临多争取些时间,但这立嫡的借口在子嗣大事面前终究是薄纸一张,没有威力。 她叹了口气,恨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静静待在一旁看着朝廷上的议论。 而站在朝廷角落里的顾小将军偷偷瞄了殿堂上的女子一眼,只见陛下若有所思,并未分出心神给他,他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埋下眼里的幽怨。 “选秀事宜也该提上日程了,众卿不必争论,至于规制,刘尚书这次休沐后便呈份折子上来吧。” 殿上的女子发了话,臣子们也安静下来,顾小将军期待地看过去,但仍未得到对方的关注,袖下捏紧了拳,内心天人交战。 时刻到了,大宫女嫦青宣了退朝,嘉熙帝拂了拂裙摆,便在众人前离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颜丞相走到宗太保面前哼了一声,脸色颇为难看。 两个冤家相见,分外眼红。 宗太保这时倒不得意了,反而是淡然一笑,“我也是为了大安朝考虑。” 朝廷上最有权势的二人相遇对峙,没有人敢跑到旁边看热闹,其他臣子都离得远远的,远离战火。 这几年虽说靠着宗太后,宗家也是水涨船高,宗太保更是平步青云,可先帝已逝,现在的后宫到底不是宗太后的地盘了。 但宗家已然尝过了这好处,自然是没有要退位给别人的打算,家里早早就培养好了闺中男子,只待一朝选秀送入宫中。 颜丞相被这冠冕堂皇的话术气得眉角微抽,她也丝毫不客气道:“还真把自己当什么肱股之臣了,宗家也就靠这点本事了。” “那又如何呢,我宗家生来就有当凤凰的基因,确实比你家有福气了些。”太保抬了抬眉,明明已是半百之人,眼里却不见稳重。 “我儿已居凤位多年,宗太保这话传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颜丞相矜色道,并不受对方之言的刺激。 “这样啊,”宗太保故作叹气地摇了摇头,话里透着几分惋惜,“只叹当年的李皇后也不能早早预料自己被废黜,可见凤位也是能者居之啊……” 至于现在不能夺得皇后之位又能如何呢,毕竟当年的宗太后也不是一入宫就位居高位的…… “你——” 颜真钧气急败坏,想要声讨一番,却见那人踏着官袍,洋洋得意而去,只余一个可恨的背影留给她。 —— 虽然位居皇后,但颜荣临并没有太多需要他打理的内务。 除了每日亲自去给宗太后请安,余下的便是偶尔被卢承尉请安。 卢承尉是个老实本分的男子,这么多年既不娇纵也不揽宠,对自己这个君后更是十分尊敬。 许是二人都陪伴陛下多年,两人竟也生出了几分知己之心,都以一心服侍好陛下为人生目标。 不过卢承尉虽出身低贱,却是跟陛下最亲密的人,他是个通房……是不是说明他早就被陛下宠幸过呢…… 颜荣临端着手中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不自觉地将书卷捏紧了。 他自小是闻动京城的大家闺秀,持的是端庄贤淑,饱读诗书,若不是母亲希望他入宫,便是让他进仕也是比得上一般女子的。 自然不是卢承尉这等人能比得上的。 但是要让他在妻主面前做出那等邀宠渴色之事,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可是京城第一君子,怎么能做这种卑贱的事。 可荣临也是凡夫俗子,也有那上不得台面的饥渴啊。 究竟还要荣临忍耐多久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