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成泥
10 成泥
史或然派來的大律師很靠譜。穩重話不多,有點像史或然本人。一說起話來,條理清晰,都在點子上。 年小咤對我做的,嚴格來說應該是性騷擾。這的確違法,但情節輕微時,法律上的處罰也不會重。取證也是個問題。我讓他幫我開了房間。我跟他一起進入房間。我過程中沒有掙扎,甚至對他表達了感謝。他中途離開,之後又回房間,我沒有露面做任何表示。再之後他裸著上身沖出房間。片刻後,我衣履整齊的離開。這過程無法說明我被他傷害。 之前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曾經對我有任何性質的騷擾與傷害。 某些性騷擾案件中,受害人站出來指控,就能對加害者造成輿論壓力、甚至事業危機。但在這件具體的事情裡,我是一個剛訂婚的成年人,指控一個比我小兩級的同性學生,輿論甚至可能對我的傷害更大。 其實對史或然的傷害也更大。就像,其實,年小咤可以反過來說我勾引非禮他。律師很委婉,讓我自己悟。 我點頭。 好吧。那就這樣了。 “以後可以在以下方面多加注意,也許可以避免一些麻煩。”律師跟我交代一些事項。 其實這些禁令……上輩子,我就知道,甚至更嚴格。作為盤子上的rou,要努力保護自己不要變質發臭,最好連灰塵都不要沾染,否則小心被丟掉哦! ——即使是rou,如果被別人舔了咬了,也不會被罵“都是你勾引的別人,你這小賤rou!”不應該去懲罰咬rou賊嗎? 連這件事情我都沒辦法。相柳車的事我更不會去追究主角。愛怎么樣怎么樣吧。我跟史或然說我沒事,不需要他幫忙,還非常抱歉給他添了麻煩。 史或然回答說:“好。”并叫我自己好好保重。 我也答應了。 他忽然問:“你送一個女生回家?” 那是律師跟我談完以後。我做完了一天的功課。答題小程序很成功。咸魚用它聯網,它會用網絡上的所有題目信息、比對我要做的題型,擬出最合理的套用方案。不一定全對,但錯也有限,我甚至要刻意壓一壓正確率,免得比原主提高太多。 放學之後我也沒走。主角們全走了我也沒走。漸漸的教室走空了,只有茉莉花般的女生還留著。她也越來越不好意思,笨手笨腳的收拾東西,要走的樣子,又不知道要不要跟我打招呼告別。 我起身說:“我要回家了。呀,這么晚了。我送妳吧。” 她手足無措的推辭。 我說:“這么晚了。妳是女生,應該的。我只送妳安全回家,不會進去。” 出去的時候,我對她說:“我沒事。相柳車的視頻,情況很復雜。但不是校園霸凌。以後我也不會這樣了。” 她慢慢的哭了起來,說:“那好。” 我叫了輛車,送她到她家小區外,等了一會兒,估了下時間,想發消息時,她先發了條過來,說她安全到家了。我就回別墅去。 我走進別墅門口時,新的馬車伕正好在那兒,看到我,打個招呼說:“回來啦?” 我說:“嗯。” 他說:“早上,小姐車裡睡著了。我真沒看見你。” 我說:“好的。” ——就這么一段,我甚至沒用別墅的馬車,史或然怎么知道我送了個女生?那就是對我加強了“保護”了。還不介意說給我知道。難道是光榮的事? 我說:“同班女生。晚了,對方總歸是個女生,車子上捎一程,安全一點。” 他回答:“這樣。以後盡量小心,提防別人說閑話。要盡量保護好自己。你搬過來跟我住也可以。”我連忙婉拒。他倒也沒有堅持,就收了線。 我臉埋在洗臉池裡嘔吐,吐到吐不出來,把池子清洗干凈,記得把門鎖好,再把自己泡進浴缸裡,還是用流水。水費是大少爺那邊出的。我現在知道了,整幢別墅,原來是陳利昂的,他死後寫到他兒子陳心恪名下。日日開銷也是陳家出。 奚亦善是陳家養的、兒子用其生殖器誕下過兩個后代的物件兒。只要她不作妖,陳家客氣,愿養其善終。 精神好些的時候,我做點心。麺粉,或者米粉,白白凈凈,開了濾鏡之後更仿佛云絮般不染纖塵。我做的造型越來越好看,不但能跟上教程,有時候簡直還能更勝一籌。即使燒熟,也不至於太差了。 第一次摸底考結束。大少爺和宋秀逸并列第一,拉開第三名老遠,成就一樁活的傳說。校方幾乎要把這兩位供起來。至少要供到高考,讓這兩位飛升、給校方留下金字招牌。 方恨水也是高二的第一,不輸不贏。那么,大少爺退一步,自己摘下口罩,亮出宋秀逸已經治好了的完美的臉,艷驚四座;相對的,他也要方恨水至少把從心霓手裡借的東西還回來。 方恨水原來還傲嬌的一扭頭:“還就還!”結果大少爺開口即索要一塊鉑金絲鳳紋嵌無雜質極品湖色大寶石。方恨水臉都黑了。 他選擇罵心霓:“妳連這都告訴妳大哥?妳這¥%%¥!”甚至對她揮手。 被大少爺擋開并且揍了。 六百萬的名家珠寶,也是繼承在大少爺名下。心霓像奚亦善一樣,只有使用權。平時大少爺不提。現在他要追究了。 他這次查出,是方恨水編理由向心霓“借”這件珠寶,謊稱丟失,求心霓替他隱瞞,其實自己昧下了,想等以後有機會了再出手。方恨水還想狡辯,大少爺自己搜出這塊胸針,還“咔”的把寶石打開,露出裡面的微型攝像頭。 寶石怎么會有攝像頭呢?啊,原來是人造寶石。這塊胸針,只是原件的復制品。而微型攝像頭記錄下了方恨水偷藏胸針時的醜態,把記憶卡插進智能終端就能讀取出來。 方恨水崩潰了,抱著大少爺的腿哀求。 宋秀逸從容而堅定的把他拉開:……不要把鼻涕眼淚蹭在我心上人的褲子上! 後來,聽到別人的轉述,我想到兩個主角當時控場而嫌棄他的樣子,都想笑。 但當天心霓向我傾訴的時候,我不能笑。心霓已經崩潰了。方恨水被大少爺逼到這種程度,為了求大少爺不要起訴他,賭咒發誓他不會再見心霓,他也從來沒有喜歡過心霓,只看中心霓有錢。他知道他連學校飯卡裡的錢都是心霓給他充的。 大少爺讓心霓看到這一幕。他想徹底破解心霓對這男人的迷戀。 上一次,大少爺盡管也把方恨水搞得很慘,但心霓始終選擇相信方恨水,甚至悄悄去隱秘地方聽方恨水解釋,以至於被強暴。她反過來恨大少爺把方恨水逼瘋了,否則方恨水怎么舍得傷害她? 心霓的遭遇是大少爺上一次唯一的遺憾。這次,他補全了。 我琢磨了一下:難怪要我等十幾天才解決方恨水。除了等摸底考打賭出來後處理歸還財寶問題比較自然,更因為魔術師的手法,原來大少爺也要十幾天才能練熟。 可是他仍然不能cao縱所有人的人心。心霓對方恨水的迷戀,是她心裡的一個腫瘤。大少爺毀腫瘤的手法太徹底了,把她的心也搗爛了。 她想去騎馬。她一直很喜歡速度。而且,其實她也很喜歡掌控與力量。只不過她是個青春美少女,她這方面的欲望,在人家眼裡只是小公主的任性刁蠻。慢慢的,她自己也以為是如此了,只有在傷得最重的時候,才露出本性:別人會想吃糖吃巧克力吃冰淇淋、放聲高歌放聲大哭,她想要騎馬,鞭打胯下的動物,把速度逼到極致。 這種狀態下誰又放心能讓她騎馬。 我把游戲機遞給她,拉她進房間。奚亦善不放心的進來送了好幾次水果點心什麼的。我安慰她說沒事。 她雖然沒有明說,我幾乎要給自己套上貞節褲好讓她放心。 除了我以外,心霓不讓任何別人進她房間。 她跟我也不說什麼,只是打游戲。 她對我的愛心始終只有三。棒棒噠寵物。這只寵物還會陪她打游戲。已經是整個世界剩下的她最可信賴最親近最愛的人了,甚至超過她自己的媽媽和哥哥。 這個陽光美少女,心裡,其實很冷。 打了整整一天之後,她告訴我:“那個仿品,是我媽仿的。真品在她自己手裡。仿品只有八十萬。她沒有告訴過我。我想,天哪,居然給我六百萬讓我拿著玩!我真是個小公主。方恨水要面子,問我借一樣最好的東西。我當然就給他最好的東西。其實這不是最好的。我不知道。” 我說:“嗯。” 游戲裡我被她一槍爆頭打死了。 我:“……” 又打了一個通宵。她說:“一個人都要去坐牢了,什麼都順著別人說,我也理解。說出來的話也不一定是真的。但怎么能是他。他怎么會。他怎么會……這么醜。” “……”我說,“他可能本來就不好看。” 游戲裡我被打爛了心臟。 又打了一整天。她說:“其實仿品裡根本就沒什麼攝像頭。大哥嚇唬他的。他也就被嚇唬住了。” 對的。上次通關時大少爺就沒能裝什麼攝像頭。這次從生日宴直接重開,心霓的胸針已經落在方恨水手裡了。大少爺真有本事再裝個攝像頭進去,也沒法逆轉時間拍到方恨水之前偷藏胸針的樣子。人再偏離原劇情,也只能在人本身能力的范圍內。大少爺的能力,就是在十幾天內把魔術手法學得純熟,打開假胸針時,一反手亮出個攝像頭,佐以話術氣場,讓方恨水真的相信那攝像頭一直在裡面。 咦,我抗過了心霓的一波攻擊? 她猛然閃現在我身後,頂著我轟出強擊。我當場化為血霧。 還能這樣! 又猛打了一天。她嗓音嘶啞、思路清晰的說:“方恨水比不上大哥鞋上的泥。而方恨水待我如鞋上的泥。” “——妳大哥腳上不沾泥。”我說。 她撲過來拿遙控器砸我。用她自己的手墊著,朝著我的肩膀。氣勢洶洶,但不重。我還是順勢倒了下去。 “奚唅飴,你別死。”她手撫上我的額頭。手上的皮膚都乾澀了,但還是很軟。 我當然沒死。我只是頭暈。打了這麼久,精神再好的人也會暈的吧! 我連眼睛都張不開了,只能閉著說:“心霓,妳獨一無二,又不是路邊攤的白菜,怎么能用別人來稱量你自己的價值。妳能發出只屬於妳自己的光。” 她的嘴唇貼上我的臉頰。我一震。 剛才瞬間,她的愛心值幾乎到了3.5。 幸虧旋即平復。 奚亦善打開了門。看到我們的樣子,她眼睛瞇了瞇,像什麼也沒看到一樣,說:“唅飴,你史大哥來找你。” 厚厚的窗簾拉著,屏幕上槍戰的殘局,房間很亂,空氣濁重,兩個穿著家居服、蓬頭垢面、說大不大、說小已經不小的家伙對視。 我先把視線錯開,環視這個房間。感覺是最後一眼了。 沒有漱洗的時間,我直接跟史或然見面,在我自己的房間,沒有鎖門,我覺得奚亦善這次也不會送果盤進來了。 史或然說:“你這些天一直跟心霓在一起?兩個人,關著門?” 我說:“嗯。” 他視線不悅的從我臉上離開,站起來,背著手:“我原諒你一次。你搬出去跟我住。” 我說:“我不愿意。” 他視線惱火的回到我身上:“你看你現在什麼鬼樣子。本來三分姿色也被你糟蹋完了。摸底考連參加都沒參加,本部都把你退回才藝部了,你有什麼才藝。你以為你還有什麼資格跟我使性子?心恪都已經跟我解釋清楚了,之前父輩的事,真的是我誤會了。他找到證據了。是我想岔了。你本來只是他的替身。現在我跟他都沒有仇了。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擺譜。” “我沒有。”我說,“你想的話,我跟你解除婚約。” 他呆了一下,發起火來:“你們學校的人是怎么傳我的?什麼商人,敢跟小王子結婚。我什麼商人?他們用了多難聽的話你知道嗎?你什麼小王子,一個錢都沒有,爸媽都是爛貨。我現在把你鬼樣子拍照傳給他們看,說你吸毒都像!賭鬼生的毒蟲!” “……如果你現在不想解除婚約,我都聽你安排。”我說。 他以為我服軟了,他也軟下來,手撐在我肩膀旁邊,臉靠近我一點:“唅飴,先去洗洗,換身衣服,睡一覺。你是個好孩子。只要你聽話……” “你先把手拿開。”我肌rou僵硬。 他一時沒有拿開。我只好在他臂彎裡,在我被困的椅子上,嘔吐起來。其實嘔不出什麼,都是清水。但他馬上就跳開了。 過了好幾十分鐘他才接納我的意思:他想維持、還是放棄婚約,什麼時間,我都配合。但我與什麼人相處不能聽他的,也無法接受與他親近。他送的求婚禮物,現金我希望沒有花掉多少,可以還他;貴重物品由奚亦善收著,我覺得她應該可以全數還他。我爸媽那邊,他也可以不用管,我完全理解。我目前只希望他能以監護人身份幫我找學校簽字,讓我去住學校宿舍。 在他消化以上信息時,我鎖著門,在浴室做了簡單的清潔,也換了衣服。出來,我再多裹一條薄毯,縮在離他遠一點的沙發裡。 他看著我,最終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