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不管怎么说，手头的委托全部都有了进展，甚至进展神速到似乎可以一起解决的样子，总归是件好事来着——应该是好事吧？ 灰发的少年有些困惑地看向为他们俩解释完迷津之后，就开始优哉游哉地摸猫的老师，“那个，太宰先生，既然都已经摸到他们的基地了，为什么不直接……” “真正的黑手只有一个，但疑似地点有三个，一旦闯入错误的话，搞不好对方就直接落跑离开横滨也说不定。”太宰治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说了不能拿老鼠当比较对象了吧？费奥多尔别说是被发现，哪怕被抓住了也还能和我们暗中争斗，但那种只有谨慎和胆小是优点的小杂鱼，就算手里捏着核弹控制器，察觉到可能会直面我们的时候，只会马上选择跑得越远越好。” “如果是平时的情况，让脑子不清醒的傻瓜们滚得远远的就很足够了，但这回可不行啊。”沙色风衣的青年面无表情地以手指轻柔地拂过重力使蓬松的毛发，令他发出一阵只属于动物的单纯呼噜声，那双鸢色的眼瞳深处的沉沉夜色，不知何时已无声地汹涌而出，“和上次事件一样，无论如何都得抓到人才行，如果对方不愿意解开异能，就干掉他。” “明白了吗，敦，芥川？” “是，太宰先生！！”终于得到了命令的黑衣青年虽然同样看着面无表情，但漆黑眼瞳里满溢而出的兴奋和狂喜快要让后座的中岛全身都树起鸡皮疙瘩。 “……好，好的，我知道了，太宰先生。”少年对夺人性命这点无疑是不太赞同的，不过敌人造成的恶劣影响已经足够他下定决心，毕竟刚才在路上，他已经从老师那边知晓了里世界最近突然兴起的失踪案，中岛没天真到以为那些人都还能完好地回来。 身为人类的他，被赶出孤儿院两周都差点饿死，那些变成动物又没法捕猎的家伙们会有什么结局，想象力再差的人都能描绘一二。少年丝毫不怀疑，最初被变化的人多半已经全数罹难了。 当然，久违地，似乎真心生气的太宰先生也是主要原因。 咿——这杀气比芥川的还可怕，好想跳车。 全车唯一的真·无害小动物·老虎·中岛敦，把自己努力地缩成一团，拼命按下快要冒头的耳朵和尾巴，并时不时瞅一眼老师肩头的猫咪，疑惑对方为何能在这种被二重杀气挤压得无处容身的恐怖环境里睡得口水都溜出来。 中也先生，您没有求生本能的吗？ 怕不是只假猫。 正经猫科生物战战兢兢地想。 特地赶回侦探社的理由，敦倒是能够猜到，幕后黑手的目的不清楚，但那个特别的异能者应该是躲藏在基地里，如果对方在外行动的话，以老师的行动力和情报能力，肯定早早就单独出动去围堵了。 如果是人手丰裕的大组织，多半会奢侈地用异能者来防卫，甚至搞不好那位特别的异能者身边根本没有护卫，毕竟那样才最合适他发挥。而没钱没势的小团体，就只能雇佣一群端着枪的普通人壮汉装点门面，可惜的是，对太宰来说，唯独这样的对象相性最差。 虽然认真起来的话，潜入和搜查肯定都可以做到，只是无论如何都要花费时间，而他们现在的时间并不多。 敦还记得，江户川乱步在一开始就告诉过太宰，案件要在三天内解决，当时少年只觉得是名侦探给老师的挑战或者考验之类的，现在仔细想想，那个多半是事件将跌入难以收场情况前的倒计时。 现在，距离最后的时限只剩下一天一夜。 顺利结束踩点的三人回来的时候，侦探社里的灯光尚未熄灭，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加班夜，最近的委托确实积压了不少。 一开门，迎接他们的就是国木田熟悉的咆哮声，“太宰！又把敦拐去陪你胡闹吗！！那群麻烦的动物因为弄坏了仓库的门，现在全靠贤治和谷崎轮流守着，社里本来就人手不足，你自己不知道跑去哪里摸鱼就算了，竟然带走了敦！！还不接我电话！！” “唉～～国木田误会了哦，我可是去认真工作的。”走进侦探社的青年不知何时又恢复了那幅看似无害又轻飘飘的温文样子，笑语晏晏地安抚火冒三丈的同事，“洗车店闹鬼事件和走私家畜的神秘人事件一起解决了，报告什么的过两天给你。” “什么？全解决了吗？”明白太宰开始认真起来的国木田大喜过望，一脸安心的表情，“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甚至都不要求对方立刻去写报告，那种东西想也知道明天就会被推给敦。 “啊，要解释的话很麻烦。”沙色风衣的青年嫌弃地摆摆手，“我这里还有要紧事得去见花袋，具体情况你待会可以问敦。” “等等，太宰先生，我不跟您一起去吗？”少年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自己的老师。 “不是已经说了要赶时间吗？”青年一脸理所当然，“等花袋精简了目标，我们就要兵分两路，两个据点必须同时攻破，否则另一方很可能立刻逃走。” “太宰先生，如果侦探社人手不足的话，在下可以让黑蜥蜴和港口黑手党的部下们一起出动拦截道路，首领给了我出动半数人手的权限，这样就算万一敌人逃窜……”芥川毫不犹豫地开口。 “不行，港黑不能出动。” “乜唔。” “啊，那个不行。” 出乎意料地，太宰，中也猫和名侦探一起开口否决了黑衣青年的建议。 “因为一旦港口黑手党出动的话，中也意外中招的事实就会暴露了——现在那个小组织之所以如此安静，完全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动作，就是因为他们虽然‘知道’了炸弹的效果，但因为害怕被波及，并没有亲自面对过。他们以为那东西只是个低调版本的豪华火箭弹，而表面上应该只是失联了一队新人的港黑，绝不可能摆出如此大的动作——除非中招的人地位很高。” 当三流小混混以为自己手里的不过是个定时炸弹，最多炸个大楼上个新闻，甚至还不一定是头条，这时候的他其实还能正常思考。 而一旦让他知道手中的开关是能把整个横滨送上天的核弹的话，脑袋里根本是浆糊的傻瓜会做出什么神奇cao作，这种事情cao心师完全不想见识。 凡人最令人厌烦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的恶意和愚蠢可以没有下限。 虽然最让人喜欢的一点，也是他们的坚强和勇气同样可以没有上限这件事。 “别给我增加不确定的变数，现在事件的发展还在我的手掌心里，马上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太宰冷冷地撇了一眼芥川。 “好的，太宰先生！请现在就让在下出动！区区一群杂鱼……”黑衣的青年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黑色的大衣无风自动，但他越是蠢蠢欲动，青年脸上的表情就越冷淡。 “敦跟你一起去。”太宰不容辩驳地下令道。 “咦——为啥啦！” “如此软弱的敌人，在下一人足以！根本不需要人虎多事！” 不论是中岛敦还是芥川龙之介，都一脸极为不情愿的表情。 “因为那个异能范围太广了，他们确实不是你们俩任何一人的一合之敌，但这次的杂鱼们有了超麻烦的自爆属性，可以切实地跟你们俩同归于尽，就那么想跟中也一样变成可爱的猫咪吗？”沙色风衣的青年叹了口气，无奈地给迟钝的弟子们解释起来，“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地潜入中心，必须要借助敦的能力才行。” 芥川诡异地瞄了一眼老师肩头的重力使猫猫。 “如，如果太宰先生喜欢的话……要在下变成猫也不是不行……” 敦则思考了一下。 “如果我中招的话，到底是变成猫咪，还是会变成老虎呢？” 把两人的离谱发言听了个一清二楚的中原中也，警觉地竖起耳朵，轮流各给了两下猫爪攻击，以此警告后辈们别随便肖想他的位置。而太宰治则痛苦地捂住面孔，似乎是因为中也变成猫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太没紧张感的缘故，明显受蛞蝓病毒传染的两个弟子已经废了。 “好了，梦话之类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去床上说。港口黑手党的研究室里应该有抑制异能的金属做成的防护服装备吧？去取两套，顺便带上耳机，我会远程指导你们进行潜入。” “需要这么慎重吗？”国木田惊讶地看向他，“之前去抓死屋之鼠的时候也就这个配置了。” “因为不能放跑。”太宰嫌弃地咂舌，“如果只需要暴力突破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沙发上睡觉，直接等他们俩回来汇报就行。” “那么说，另外一边是我跟你吗？”国木田捏捏肩膀，因为久坐而僵硬的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正好需要一点运动来放松身体呢。” “啊，国木田不用去，我就够了。”青年若无其事地丢出这句堪比炸弹的话。 “喂喂喂，别开玩笑！” “没有哦，因为能完全免疫那个异能的只有我，国木田的潜入技术不行的吧？更别说穿上防护服潜入了，我们是去解决事件的，不是去增加侦探社的小动物种类的，嗯 ，如果是国木田的话，说不定会变成狗呢。” “越说越过分了啊太宰！！” 话虽如此，但国木田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太宰治的布置，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哦哦，被迫认真起来的太宰看上去可真辛苦。”若无其事地在办公位上嚼零食的乱步笑眯眯地围观，“需要名侦探帮忙吗？” “倒还没有需要乱步先生出手的必要，比蚊子大了那么一点的苍蝇而已，只是刚好有根不能动了的帽子架竖在旁边，打起来才绑手绑脚的。” 听到指代名词，轻易就被激怒的重力使猫猫火大地用猫爪作为印章狂敲太宰的脸，然后被太宰捏住命运的后脖颈皮，开始阴阳怪气地抱怨到底是谁的失误，害得自己连续三天没摸到鱼不说还得加班加点的干活。 敦看了看陷入幼稚园生式吵架的老师和他的猫（也许是狗），再看看太宰脸上的梅花印，以及他跟芥川脸上的猫爪血印，终于意识到了某重力使的差别待遇。 中也先生，所以您跟太宰先生打架的时候其实从来都不出爪子是吗？？偏心得太过明显了啦！！ 哪怕只看已经中招的重力使，就知道这次的敌人对付起来并不像青年说的那么简单，真正能出动的除开拥有高速回避能力的敦和芥川，便只剩下太宰自己。但谁也没有因此产生什么压力，每个人都风淡云轻地好像他们不是即将和敌人开战，而是准备外出野餐，甚至还有插科打诨和互相玩闹的余裕。 放松精神的笑闹结束之后，国木田询问了太宰特地回侦探社的理由。 “既然赶时间的话，打电话给花袋也行，而且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加入行动，那么特地回来的理由是什么？” “啊，果然，国木田你会意识到呢。”沙色风衣的青年勾起嘴角，“理由当然只有一个了——为了请与谢野医生出马。” “概率是一半一半。”他这么说道，“那个特别的异能者，有被地下组织胁迫的可能在。” “姑且算预防万一吧。” 如果自己猜得没错，变成那样都还能坚持活下去，面对求生意志如此坚毅的存在，随随便便让对方去死之类的话，就不太好说出口了啊。 太宰治衷心地希望，待会的作战不要用上这份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