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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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君神殿——正殿之后东配殿,素雅之室内,六羊尖足鼎立于南侧,上刻饕餮纹与三角夔纹,象形铜尊背装鳞甲龙纹,肃立在北端,四方案几上放置铜觥与文房四宝,沉香木嵌镂空青莲镇尺横压宣纸,一旁香炉里袅袅升腾的沉香气味甘甜沁脾,闻之令人口舌生津,心神安宁。只是屋室幽暗,四周光线微弱,旁侧的几排烛台只能照亮一隅,恰有微风穿窗而入,轻拂起床边帷幔,吹得烛火晃荡。 杨戬坐在榻边,挥手紧闭门户,在昏黄暗沉的烛光下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沉香,眼中漾开一层宠溺又温柔的笑意。沉香的睡相很乖巧,翻身也不常有,只会偶尔鼓囊一下嘴巴,可能是做了不好的梦,可爱得紧,只是脸颊还因为先前过度饮酒而酡红醺然,幸而杨戬用法术化开了他体内的酒力,才不至于宿醉头疼。杨戬伸出手来,悄悄点了下他的鼻尖,果然换来了榻上人的不满,只见沉香耸了耸鼻子,翻身面对床里侧去了。 杨戬微微俯身,隔着被褥轻柔拍打他的身体,这是安抚,也是长辈哄孩子睡觉的方式。 少顷,室外有人靠近,杨戬动作滞了片刻,很快续上,他的沉默即是许可,只见一道流光隔门飘入,姚公麟手执文书而来,恭恭敬敬地递给杨戬,并道:“二爷,这是穇商的供词,他吐出了不少东西,近百年来蛰伏在外作恶多端的妖魔,凡他知道的,都在此了。” 杨戬合上半面帷幔,遮住沉香的身体,继而侧过身大致阅览一番这份供词,又还到姚公麟手上,“你与老五心思最为缜密,自有将他们逐步击破之力,东山、南山、海内等地杂妖,你便从灌江口调遣四百草头神驻守其中,莽族另谈,他们神出鬼没,寻之不易。至于青丘与灵山脚下,你便拿上兵符,请哪吒三太子与马天君领兵,率雷火水三部天君,集五千天将、一万天兵分别由西南、东南起兵。再请太白金星为从旁相助。而这三山一脉便无需多看,皆是他胡言乱语。” 姚公麟心口一凉,“是小弟没有及时看破,险些损耗兵力。” “无妨,以后警醒便是。” “是……”姚公麟暗自瞟了杨戬一眼,硬着头皮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处置穇商?” 杨戬一手扶膝,半边身子藏在帷幔里,他看着沉香,抬手轻轻拂开蒙住沉香前额的发丝,闻言淡道:“放他走。” 姚公麟诧异道:“放他走?!”只因这太不符合杨戬的行事风格,他才如此惊讶,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大了几分,想到床上还有熟睡的人,他才忙住了口。 杨戬斜睨着他,道:“他在外面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 “小弟明白,只是您之前……” “我算他戴罪立功,没说让他活。”杨戬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沉香垂在被外的一缕发,“我记得他供词里的东山莽族是他的母族,你不如将这个好消息透露给他们,也算是他光宗耀祖了。” 姚公麟会意,却觉得毛骨悚然,莽族族人众多,东山只是其中一支,千百年来莽族一直通过损人阳寿以修炼得道,仙非仙妖非妖,臭名昭著,经过天庭镇压之后才稍微安稳,大多隐于世间,唯这东山莽族不知死活,不听告诫,反骨不清,一再挑衅三界法度,而新天条出世后,对妖界的管束力度更为严格,杨戬正在整治三界动乱的时候,可谓是如火如荼,偏偏他们族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事,杨戬有意清理东山一族已久,好无后顾之忧,要说这神殿密牢坚不可摧,固若金汤,难进更难出,若非杨戬意欲放长线,纵那穇商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逃脱,本想着穇商能带着他们找到东山莽族的聚集地,谁知半路出了差错,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随机应变也能扭转乾坤,更别说如今还牵连出如此多作恶的妖魔,可谓是一举两得。 姚公麟咀嚼一二才明白杨戬的用意,莽族寡恩薄义,自私自利,却有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族规——严禁背叛族人,而穇商为了活命供出族人的行径一旦被他们知晓,他们必定会勃然大怒,然后群起而攻之,杨戬是要穇商与其族人自相残杀,并引出东山莽族的踪迹,从而将其一网打尽。他不得不认为穇商还是过于天真,怎么可能觉得杨戬真会留他一命,他在杨戬这里,早已判下死罪。 不再缄默,姚公麟拱手应答,正欲离开时,却在不经意间瞥了眼榻上,尔后道:“二爷,恕小弟多嘴,您就这样把沉香带上天,下界恐怕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三圣母和刘彦昌那边……” 杨戬不悦地蹙起眉宇,“沉香是我的外甥,我带他来此,你认为我需要向谁请示?”但看姚公麟噤若寒蝉,不敢吱声,外面晨钟乍响,金乌报晓,想那凡间又是一年春,杨戬深吸一口气,道:“也罢,你下凡时同三妹交代一声,说沉香在我这里,叫她宽心。” 姚公麟忙应声退下。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沉香在被窝里蜷缩起身体又舒展开,已有醒来的迹象,他翻来覆去地揉着眼睛,嘟囔几声后打了个哈欠,随后睁开了尚惺忪的睡眼,余光里陌生的环境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只看到了坐在床边,轻皱眉头望着他笑,又略带严肃的杨戬,他微怔了片刻,心里咯噔一下,尔后不动声色地拉上被子蒙住了脸,企图掩耳盗铃。 坏了,做噩梦了,真是醉糊涂了,什么离谱的梦都敢做。沉香如是想到。 “醒了?” 杨戬一记凉飕飕的话语传进耳朵,沉香这才不得不面对现实,认命地扯下被褥,“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扬起一个讨好卖乖的笑容,道:“舅舅,多年不见,您老身体可好啊?我前段时间还想着来天上拜访您呢,正巧就偶遇了,咱爷俩真是有缘啊。” 杨戬看沉香油嘴滑舌的模样,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昔年初见时那个纯真无邪的少年郎,一时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气恼,沉香功成之路坎坷,吃过不少苦,经受过风雨侵蚀之后,性子变得稳重不少,如今却依旧是这跳脱的模样,看来这些年他在华山过得很好,只是他若与沉香说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不知他是否会愿意。 “偶遇的时机也不错。”杨戬语气稍显严厉,眼中的温情被掩去,取而代之的是压迫人心的威严,“你同舅舅说说,你是如何降住那蛇妖的。” 一听这话,沉香立马来了劲头,兴致冲冲道:“降他不难,我是看那蛇妖意图不轨,然后反手将其扣住,再用缚妖索……”他见杨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敢再嬉皮笑脸,当即止住话匣,正襟危坐道:“是我酒喝多了失去法力,敌不过他,诓了他几句才把他将住的。” 不知是否是错觉,沉香貌似听到了杨戬的一声叹息。 杨戬板着脸,态度冷硬,“小酌怡情便好,醉酒伤身误事,你可明白?你这回遇到的但凡只是个法力下等的妖怪,都可能丧命,还不涨涨教训吗?” 沉香能清楚地感受到杨戬强压下去的怒火,他不是没见过杨戬生气,换做以前这都是家常便饭,但他那时自持有理便不曾畏惧,可自从一家团聚之后,他对杨戬的敬畏之心便更加深重,平时父亲发火要动手,他撒娇讨巧就能躲过一劫,可杨戬却并非如此,他比他父亲要严厉地多,虽说杨戬心疼他,素来甚少说重话,但该有的教导一样不会少,要是听话倒还罢了,倘若不听,他自有千百种磨人的花样加以惩戒。不知为何,他如今在杨戬面前不是很敢插科打诨,大多情况都是乖乖认错,这次也不例外。沉香知道自己不该贪杯,挨了教训也没有脾气,而是垂着脑袋,道:“我知道错了……” 杨戬见他这模样,到嘴边的训诫之语又咽回腹中,他目光柔和下来,抚上沉香的脑袋,道:“我们多年未见,舅舅也不想一见面就对你严加教导,只是你如今不在舅舅身边,舅舅实在是担心你的安危,三界之大,波谲云诡,恰如今日,舅舅怕你应付不过来,便会有性命之忧。” 沉香粲然一笑,阴霾一扫而空,仰起脸道:“嗯,我知道舅舅的良苦用心,我保证再没有下回了!” “算不上良苦用心,只是……”杨戬欲言又止,随后温柔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沉香摇头。 “饿了吧?你稍后用些饭食,舅舅下朝后送你回华山,还是说你要在这里住些时日……”杨戬笑看着沉香说道,言语中有试探之意。 沉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真君神殿,远在三十三重天之上,天地流速相差几百倍,人间应该都过去大半年了,他先前与八太子说好了要去净坛庙重聚,这下算是爽约了,恐怕连爹娘都不知道他行踪满世界找他呢,“舅舅,我离家都好几个月了吧……” 杨戬明白他心中所想,耐心解释道:“舅舅早已派人去华山传信,你爹娘知道你在舅舅这里。” 沉香这才放下心来,想着八太子他们等不到他应该会去华山寻人,爹娘会告诉他们事情原委,也不用苦苦等候了。 “舅舅,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用麻烦您了。” 沉香这话是怕耽误杨戬的公事,传入杨戬耳朵里却有别的意味。杨戬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眼中的笑意不减,仍旧温柔似水地看着沉香,他不曾言语,沉香却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威压使自己喘不过气,杨戬的目光让他莫名心底发怵,嗫嚅着嘴唇才要说话,就听杨戬先他一步开了口。 “乖,听话。”杨戬轻轻拍了拍沉香的手,温声道:“你一个人舅舅不放心,正好舅舅也有事情要与你爹娘商谈。” 他的态度并不强硬,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却让人无从拒绝。是了,杨戬纵横三界多年,位高权重也好,只手遮天也罢,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应付朝堂,从不容许有人对他说半个不字。可对于沉香,他却给了许多纵容与偏爱,纵使他刚愎自用,也能任由沉香忤逆他、拒绝他,但有些事情,他必须说一不二,好比事关沉香的安危,好比沉香待他的心,好比……沉香是否愿意与他生活在一起。 这是沉香从前递给他的台阶,说的软话,他一直都想回应,却因时局牵制,不得不弃,时至今日,他仍耿耿于怀,而沉香可能早已忘却。 对于杨戬要送他回华山,沉香没再拒绝。少顷,神殿侍君送来杨戬的朝服,膳房的厨娘也将沉香的早饭端了进来,杨戬吩咐了沉香几句,看他乖顺应下才往灵霄宝殿去。 灵霄宝殿,玉皇大帝驾座云宫,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上首却不见王母娘娘,要谈这王母还得从头说起,开辟新天条之路坎坷崎岖,她虽知晓其中玄机,但因私以为时机未到,又不愿权柄下移,做过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因故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自请下凡体验一番人间疾苦,往后才好为芸芸众生谋福祉,她执意如此,加上群臣也给了她台阶下,玉帝便不好反对,特将此事交由杨戬,杨戬使用王母的昆仑镜将其送往盛唐时期,至于身份几何,也只有王母自己清楚了。 需要在朝堂上表述的大事并不多,其余琐碎小事皆在奏折中,唯杨戬需禀明的案子较多,他雷厉风行,上奏结果即可,无需玉帝烦忧,可玉帝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不仅没给杨戬好脸色,还连带着呛了他两句。杨戬倒是波澜不惊,依旧从容不迫地述职,只是下首众仙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大致猜出了其中缘由。 “行了,众爱卿既然无本启奏,就退朝吧。”玉帝又补充了一句:“二郎神留下。” 众仙退去,偌大的殿宇中只剩下玉帝和杨戬,以及两名瑶池值官,其余人等都被屏退。杨戬立于下首,垂眸缄默不语,玉帝横眉怒目,拿起手边的奏折就朝杨戬掷去,几封落在他脚边,几封打在他身上,一封正好落在眼尾,砸出一块红印。 “杨戬!你是要气死朕不成?!” “小神惶恐,不知小神所犯何罪,惹得陛下动怒至此。” “你还会惶恐?”玉帝没好气道:“朕问你,是不是你派人大闹启示宫?” 杨戬心下了然,原来是因为此事,织女辈分小,一直以来最受玉帝宠爱,从前顾念着天条,对于王母降给织女的处罚他也不好反对,只能利用众仙保住织女的两个孩子,如今新天条出世,织女获释,他自然是心怀愧疚,希望补偿一二,才会对他前些日子搜查启示宫的事大为不满,但这恐怕只是表面原因,玉帝是看他办案激进,故意在提醒他呢。 杨戬敛神,拱手道:“陛下明鉴,小神也是为了办案才不得已为之。” 玉帝一拍桌子,“不得已为之?你少诓朕,你是看启示宫的案子是新天条出世后神仙犯事头一遭,才想着杀鸡儆猴,好警告众仙吧?否则抓个区区侍君,你还能用得上兵将?” “小神绝无此意,小神是为了天庭的威严和三界的安危。” 玉帝看他装傻充愣,也不再跟他兜圈子,而是镇定下来,道:“杨戬,三界法度交替不久,例行律法不可急躁,欲速则不达,现在不止天庭,三界内对你恨之入骨的人比比皆是,又是新天条,又是治军,还有明枪暗箭加身,你若再不改一改行事风格,可要分身乏术了。” 杨戬看了眼御桌,微眯起眼睛,他知道这桌上的奏折中,有七八成都是弹劾他的,只是这情况与从前相比也只糟糕毫厘而已,“陛下,请听小神一言。三界初奉行新天条,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第一步自然要付诸雷霆手段,以压下不正之风,凡事最忌出师不利,旧天条中朝令夕改的弊端尚需肃清,否则众生知法犯法,往后再想改正便难上加难。待根基稳固,大厦之成自可徐徐图之。” 玉帝慢悠悠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也罢,朕看你这段时间屡立奇功,想来对于管束三界的本事,朕还是比不过你。” 这话可不是夸赞,杨戬忙道:“小神拙见,不及陛下的至圣至明。且小神所见所识皆是倚仗陛下而得,自是陛下一骑绝尘,实非小神可比。” 玉帝以讳莫如深的目光打量杨戬良久,之后抚掌大笑,对杨戬虚情假意的恭维话,他很是受用,“司法天神真是能说会道啊。好了,朕留你在此不是为了为难你的。”说罢,他一拂袖,金光闪过,两样物件便浮现在杨戬面前,左侧是扣上锁的锦盒,右侧是王母的法宝——虚迷幻境。 玉帝笑得慈眉善目:“新天条能够出世,沉香功不可没,只是这几年他帮着刘彦昌修炼,不得空闲,朕才没去打扰他。如今东海八太子受封四海将军,小狐狸也飞升仙位,于情于理,都该让沉香上天拜受官职了。他是你的外甥,又得你和斗战胜佛教导,朕相信他的能力。朕也知道,你想将沉香留在身边,你若担心三圣母不同意,朕可以帮你去做说客。” “多谢陛下厚爱,这种小事就不劳烦陛下了。陛下对沉香寄予厚望,小神亦然,小神会代为转告陛下圣意,择日带沉香上殿。”杨戬此言模棱两可,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其实他事先已经猜度出一二,现下得了证实也不觉得意外,玉帝所言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沉香长生不老,往后与天地同寿,他自然不希望他碌碌无为,年轻人是需要开拓一片可供肆意驰骋的疆土,才不至于虚度年华,封神拜官未尝不是一次历练的好机会。 但自沉香十六岁开始,他就一直在逼迫他,将自己的想法与目的强加在一懵懂孩子的身上,时至今日,他早已不舍得强迫沉香,不忍再让沉香二者择其一,而没有后路可言。且朝堂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今日你高楼起,明日你高楼塌,沉香虽然聪慧,但终究未体验过这宦海沉浮,该如何应付?而说到底,只论私心,往后他只想好好呵护沉香,让他不再吃半分苦。 可呕心沥血是他,画地为牢也是他,一面期盼沉香志比鸿鹄,扶摇直上,一面担心他所要承受的风霜刀剑,却不知养儿如育鹰,迟早要放他翱翔九天,甚至一去不复还。 但他知道,沉香虽然智勇双全,但本质上至纯至善,甚至到了天真的地步,这与三界中的生存之道背道而驰,这些人情世故他迟早要教给沉香,过于信任旁人并非一件好事,心慈手软更不可取,杨戬如是想到,其实让沉香上天任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也罢,还是要看沉香自己的意愿,若他不愿,即使玉帝态度再坚决,他也有办法搪塞过去。 玉帝道:“好,你做事朕向来放心。”他指了指大殿上漂浮着的物件,道:“对了,这两样东西你拿去,这是娘娘下凡前送给沉香的礼物,另一样是娘娘特意交代留给你的,杨戬,是不是很眼熟啊?” 杨戬接过这两样东西,触碰到冰凉的卷轴时,心里乍然敲响警钟。 “娘娘下凡前可跟朕谈了好些话。”玉帝似笑非笑道:“杨戬,你之前在虚迷幻境里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杨戬心口一震,瞳孔猛缩,倏地抬头看向玉帝。 随之而来的,是玉帝又一声漫不经心的问话。 “你在虚迷幻境里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 沉香在真君神殿等了杨戬很久,他坐在中殿内的神位上,手托着腮,肘部抵在扶手上,望眼欲穿,无聊至极。可不是嘛,神殿里的人各司其职,任谁都没有闲工夫陪他扯皮,梅山兄弟和哮天犬他们又各自执行公务去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他一个活人,偏偏杨戬还不允许他乱跑,否则他老早就蹿到别的宫里去了。 半晌,沉香敏锐地听到门外天兵的问礼声,便立刻坐直了身子,随着厚重的殿门轰然分开,只听得衣料与铁器摩擦声逐渐清晰,黑暗中的一抹银光若隐若现,杨戬大半身体藏匿在昏暗无光的环境中,沉香见到他立刻眉开眼笑,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但看到杨戬眉宇间的浅淡愁色,以及他眼角的一处伤痕时,本扬起的嘴角瞬间放了下去。 杨戬也是一怔,显然没想到沉香会出现在这里。 “舅舅,您这里怎么受伤了?”沉香皱起眉头,一手攀上杨戬的眼角,明显的关切之意直入杨戬眼中。 杨戬并不知此处有伤,纵使知道,在这种光线如此微弱的地方,沉香理应看不到才对。他轻轻握住沉香的手,视线不离沉香,目光中满是温柔缱绻,沉香顾着他微乎其微的伤势,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他便能肆无忌惮地吐露许久,末了才道:“舅舅也不知道,许是偶然间撞到了哪里,太轻了才不觉痛。” 沉香撇嘴,显然不信他的话,尔后指尖在其上一抹,那红痕顷刻消失不见,“是不是玉帝拿奏折砸的?” “不是,他无事砸我作甚?”杨戬失笑:“一处痕迹而已,无需担心,嗯?” 沉香却不以为然,“那倘若伤到的是眼睛呢?要是再偏一点的话,就会伤到眼睛了!” 杨戬轻声叹息,将沉香揽进怀里,先前在灵霄殿上的纷杂情绪逐步平稳,仿佛他抱着的是一颗定心丸、让他烦躁的心归于平静的无价宝,他阖目忍耐,道:“舅舅知道错了,往后会注意。” 沉香个子只到他肩膀,被抱着时只能伏在他胸膛,他贴着杨戬冰冷的银铠,却能从中感受到guntang的热度,他不知道杨戬为什么会忽然拥他入怀,在他的印象里,他好像从未与杨戬拥抱过。 他更不知道,自己的一点关心,就能叫杨戬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