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婴孩被狐裘包裹,白白软软的狐狸毛,在阳光下闪烁着烨烨的光泽,像星辰一般烂漫,唯有婴孩,浑身脏兮兮的,一层胎脂黏腻腻的,腻在它身上,腻在狐裘上面,腻在卫昊天手上。 婴孩嗷嗷呜咽,边手指方蓉,边啊啊大叫:“她在说谎,你不要相信她,我没有死。” 方蓉听见动静,就垂死病中惊坐起,神色惊惶地说道:“卫昊天,你带什么回来了?” 男人下意识地将婴孩包裹好,因为屋里气温不高,他敷衍地说道:“没带回来什么,来的路上,捡回来一只小野猫。” 方蓉这才心下稍安,一只野猫而已,她何必紧张? 婴孩呜呜咽咽,极力企图伸出手来,继续指证方蓉这个狠心的亲妈,可卫昊天把她包裹得严实,她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卫昊天在房中踱步,边与方蓉闲话家常:“是男孩还是女孩?” 方蓉语声尖锐:“是男孩又怎样,是女孩又怎样?还不是早早夭折,让我没了指望!” 卫昊天:“应当是个女孩吧!”他在来的路上,听见村民们议论,方蓉生了个女娃,就在今天早晨。 方蓉瘫软在床上,懒得应付他:“是又怎么样?” 卫昊天望着满手滑腻腻的胎脂,再解开孩子的包被,果不其然,是个女娃! 卫昊天突然就不伤心了,原本酸酸的鼻子,如今竟是异常干燥,半点眼泪也没有了。 婴孩一朝重获自由,但还是不改初心,执着地指着方蓉所在的方向,边指指点点,边啊啊大叫。 卫昊天顺着她的指向,毫不意外地望见了方蓉本蓉,当然了,人现在正在躺尸,没空理会他,也没空理会他怀中的苦主。 卫昊天慢慢走近,方蓉还在酣睡,她认为,没了孩子的羁绊,两个人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分开,然后方蓉就可以摆脱幕后黑手的掌控,以闲云野鹤的身份度过此生。 卫昊天很快来到床边,苦主已经满含热泪:“这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凭什么,你对穿越女那么慈爱,却对我这般无情? 苦主坐在方蓉的身上,方蓉很快反应过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她身上的小娃娃,她想也不想地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已知:小娃娃认得方蓉,而方蓉同样认得小娃娃,那么她们的关系是? 卫昊天脸黑了,他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方蓉抱紧了小娃娃,继续发表暴言:“我能扔你一次,就能扔你第二次!” “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个穿越女,休想再骗我! 卫昊天淡淡一笑:“你想怎么收拾她?” “我倒要看看,当着我的面,你要怎么欺负我闺女?” 苦主泪水零落如雨,有娘的孩子是根草,有爹的孩子是个宝! 方蓉懵了,她恍然置身梦中,因为几生几世,卫昊天都是隐身状态,在女主的生命里消失得彻底,在她的生命里,同样消失得彻底,她难以想象,卫昊天竟然会如此疼惜自己的孩子! 方蓉抱着小娃娃,与小娃娃对视三秒,才终于醒悟:或许原作者的剧情设定已然远去,而现在浮现出来的,才是剧情遮掩下来的真相。 或许,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卫昊天就是这样一个好父亲,疼爱自己的孩子。 或许,世界原本是美好干净的,可经过有心人的描补,却变得灰暗阴霾,令人绝望。 谁是那个有心人? 是方蓉吗? 她可没有一支笔,可以随意摆弄旁人的人生。 可怎样才能让灰暗阴霾,令人绝望的世界,重新变得美好干净呢? 这就是方蓉的课题,面对残酷的现实世界,探索世界的真相,然后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这个世界,是很不美好的,到处都是攀附权贵的聪明人,膝盖一弯,口称万福,便是体面人,但凡是个腿脚不利索的,都得吃些苦头。 当原作者退去以后,就如乌云退散,便是朗朗晴空。 方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跪族,而是腿脚不利索的那批人,所以几生几世,她都要吃好些苦头,遭受现实毒打之后,才会屈服于惨淡的现实世界。 方蓉抬头望天:有没有可能,她经历过的那些纯粹偶然的意外事件,不是偶然,不是意外,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是某人对她的恶意的具现化? 方蓉推开门,这一生,她只为自己而活。 冬日暖阳,照见她脸上的绒毛,她尚且年幼,今年也才十五,外间春光明媚,仿佛一瞬间从严冬过度到了暖春。 婴孩还是浑身胎脂,被包裹在狐裘里,卫昊天抱着她,召唤来了云舟,他要把孩子带回去泰和城卫家。 方蓉走进云舟,她想去泰和城,展开自己新的人生,而不是因为几生几世的轮转,而活在回忆里。 这有趣吗? 半点趣味也无。 一艘云舟里,浩瀚的云海,柔软的云朵,以及在云朵的掩映下,惬意吃奶的小婴儿。 仆人们不敢注目,都纷纷避到了别的地方,唯有卫昊天,时刻关注着小婴儿,唯恐一个眼错的功夫,自己孩子就被人欺负了。 孩子,是多余的吗? 孩子,是累赘吗? 孩子,会成为方蓉追求新生的,阻碍吗? 方蓉抱紧了孩子,突然间醒悟:孩子,从来不多余,也不是累赘,更不会是阻碍。 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才会认为孩子是多余的,是累赘,是阻碍呢? 那必然是极其残酷无情之人。 母性的觉醒,让方蓉不能面对曾经的自己,亲手抛弃自己的孩子。 小婴儿痛快饮奶,一滴都没有浪费,方蓉同样酣畅淋漓,比起活在回忆里,还是活生生的小人儿,让她内心欢喜。 卫昊天从头看到尾,从一开始的万分防备,再到慢慢放下警惕,眼神柔软,他的孩子,那么乖,她怎么可能舍得抛弃?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小婴儿被方蓉抱在怀里,卫家正门大开,卫昊天走正门,方蓉带着宝宝,走偏门。 只是,她前脚进门,后脚就传来了大夫人云氏的死讯。 云氏,云紫姬。 她是后宅之主,表面温柔敦厚,实则暗藏险心。 卫昊天要为她治丧,方蓉不置可否,可奇异的是,卫昊天给紫姬夫人治丧,居然只用了200两银子?准确来说,是208两银子?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卫昊天:“问就是,紫姬心向自由,我怕钱花多了,反而拘束了她,让她不得安宁。” 方蓉十分吃惊,她没有想到,给卫昊天生下来一子一女的紫姬夫人,身后事竟然如此凄凉? 方蓉疑惑不解的眼神,让卫昊天汗颜,他连忙解释:“紫姬不慕名利,所以身后事二百两银子就够了,要是你死了,你这么爱慕虚荣,我少说要用几万两银子,把你风光大葬了。” 方蓉:这究竟是什么智障逻辑? 为什么紫姬不慕名利,品性高洁,反而只用二百两银子就打发了?反而是方蓉,爱慕虚荣,攀龙附凤,反而需要用几万两银子,来发送她的身后事? 卫昊天的智障逻辑,他自己听了,也很不好意思,只能逗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