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的机会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从前，黎思源与池霁晓挽着手，慢悠悠地登上那座再熟悉不过的山。

    她们在这里许下过愿望，而承载愿望的红绸在几天前被黎思源毁了去；如今又站在这里，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及这些。

    “好天，真不错。”

    把墨镜递给池霁晓后，黎思源也戴上了自己的，并肩而站。

    池霁晓悄悄用尾指勾住了黎思源的；“是啊，要不然也不会选在这安家了。”

    “家？”

    意识到自己话似乎戳到了黎思源的敏感处，池霁晓忙握住她的手，迅速改口；“是我想要养老啦～总得让我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歇歇～”

    “哼，也没说什么，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黎思源喜欢隔着墨镜偷看池霁晓，她喜欢看池霁晓脸上出现放松的神情，喜欢看池霁晓的发丝被风格外怜惜地吻过。

    池霁晓同样也在用余光注视着黎思源。

    “怕你多心，更怕你难过，当然需要解释。”

    如此坦率的池霁晓真不多见，黎思源上前一步，转身半倚在观景台的铁围栏上，勾唇浅笑；“谢谢你。”

    她说得格外认真，倒让池霁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我……”

    “妈，真的谢谢你。”被墨镜挡住的眉头深深蹙起，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说的话，便是再也无法强颜欢笑；“还有，我明天下午……就得回去了。”

    池霁晓的唇几番翕张，好半天都挤不出一字。

    明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明明之前还在把黎思源往外推……如今真的临近分别，耳畔除了自己把心脏憋得砰砰乱跳声，剩下的全是恍惚嗡鸣。

    正午的阳光能破开山顶的冷意，却阻止不了此时的池霁晓遍体生寒。

    “好……”池霁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些破碎音节的；“回去后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黎思源捧起池霁晓的脸，拇指指腹在眼角轻轻划过；“下次……带我到周边逛逛呗～来爬山的游客好像越来越多了，下次换个地方，帮我讨个清静吧～”

    “清静？”池霁晓背过身，不愿黎思源再碰自己眼角的湿润；“我家最清静了。”

    黎思源失笑，先前的郁结因池霁晓的这副模样而解开不少。

    池霁晓偏过头望向天空，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探向身后的黎思源；“我知道一条下山的路，有些绕……如果你想要我们独处的时间再多些的话……”

    “我想，走吧。”黎思源牵起池霁晓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被轻轻化去，至少表面上两人依旧回到了来时那般亲密，挽着手从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土小路慢悠悠地晃下山。

    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黎思源终于忍不住，开始吐槽起路况来；“我以为这座山和周边全都商业化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条原始的小道。”

    池霁晓走得也不轻松，歪歪扭扭的，不知道无意踩进了多少个烦人小坑中。

    “山上的那些摊贩呀就住在这一片，前面的村子还有不少老人家，这条下山路就是被他们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黎思源伸手扶住池霁晓，只觉奇怪；“不修路吗？景区看起来都翻新过好几次了。”

    “哈，你这孩子……路哪是想修就能修出来的。”池霁晓顺势抓紧了黎思源的小臂；“景区是景区，这里是这里。”

    短暂的怔愣过后，黎思源了然地点点头，不像之前总想质疑些什么。

    “看来你跟本地人也打好关系了？”

    池霁晓俏皮地朝黎思源眨了眨眼；“如果你是指经常被阿嬷们叫去喝茶的话，那确实是关系挺好的。”

    黎思源垂下眼眸，勉强挤出些笑；“那挺好的。”

    她总是会控制不住地羡慕这些在池霁晓身边的人。

    “那今年过年我倒要好好拜访一下她们。”

    “呃……那个……思源啊……”池霁晓的脸上滑过丝歉色；“我不知道你会找到这里……那些孩子们约了我度假……早早定好的事情我也不好爽约……要不今年过年……你就别来了？”

    黎思源不敢相信池霁晓就这样让自己别来了，惊讶至极竟冷不丁笑出声来。

    她摆摆手，一个劲地埋头向前走，不管走的路对不对，也不管身后急切呼唤自己的池霁晓有没有跟上。

    明明说了爱，为什么自己仍然总会收获池霁晓最残忍的对待？

    黎思源知道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她此时能做的最大程度的通情达理也只有沉默。

    她该把池霁晓从自己的心底驱赶出去，她该咬咬牙，剔除自己的底色。

    路越走越偏，砭人的叶片贴着肌肤划过，刺出了细长的血痕。

    “思源！”池霁晓终于追了上来，拉住黎思源的手便往反方向走，将她拉到半山腰的一处空旷处；“不要乱走呀，胳膊怎么样？我看看？”

    “妈……”面对池霁晓的时候，她总不是个多么坚毅的人。

    刚刚建立起来的心防垮了一地，黎思源满是不自在地瞥着用纸巾替自己沾血珠的池霁晓，贪念这关心的同时，心尖不免漾起些酸涩。

    “别忘了给我寄点纪念品。”

    手上的动作猛然顿住，池霁晓总以为自己还要花费好些心思哄一哄生气了的孩子，没想到黎思源就这么好了。

    “一定！一定……你现在住哪？是我给你留下的房子吗？”

    黎思源摇摇头，蹲下身拨弄起脚边野蛮生长的青草；“不，还住在当年单位分配的小公寓，你留下的房子我会定期去打扫的。”

    池霁晓轻轻叹了一口气；“过年你是不是又……一个人？”

    “或许？不过之前受伤的时候思赟为了方便照顾我搬到了附近，工作也换到附近。”提到喻思赟，黎思源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自心底的放松；“我有可能会和她一起过吧，毕竟我们两知道对方大多的不堪，凑一起过个年什么的也正常。”

    “喻思赟？”

    “嗯，大学读完后她又回来了，喻阿姨倒是定居在国外，总感觉不太愿意见她……我有时候看见她就感觉自己在照镜子，哼……”

    池霁晓明白黎思源这是在暗戳戳地埋怨自己，她无法反驳，只能沉默地全盘应下。

    突然提起过去的人，池霁晓久违地生出些想要抽烟的冲动。

    她从背包里摸出颗糖，含进嘴里；“起来吧，我们这个速度天黑透了都回不去。”

    遇到有关过去的事情，池霁晓依旧想要逃避，不过当她静下心感受手心里来自黎思源的温度时，她又忍不住开口；“或许只是不敢见喻思赟……我认识的喻晓……很有艺术造诣，但在人际关系上总是处理不好。或许艺术家都是这样？”

    “那你也是艺术家咯？”黎思源半开玩笑，握紧了池霁晓的手。

    “猜猜家里还没出事的时候，我的梦想是什么。”

    黎思源仰头盯了会太阳，再垂眸时眼睛有些酸疼；“弹钢琴，创作，音乐。”

    “欸？这么聪明？”这回池霁晓是真的吃惊；“观察出来的？”

    “你猜啊～带路吧带路吧～好想快点回去，这条路真的很烂啊——”

    “乖啦乖啦～也不知道是谁觉得游客多……”

    黎思源顿时哑火，乖乖跟在池霁晓的身边，没再抱怨些什么。

    看着坑坑洼洼的泥路，黎思源的心在一点一点地下沉。

    要是池霁晓愿意给自己一点机会就好了。

    “之后放假我能过来找你吗？”

    池霁晓这回答得倒是干脆；“行，不过提前说一声吧，免得跑空了你不高兴。”

    这是她给她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