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魔法商店街(清水原女梦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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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满醒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这里的雪很少下得这样大。她小心地挪动了一下,窝在她怀里的殿和若还是醒了。数原龙友不在,他昨晚喝了很多酒,也像这样窝在她的怀抱里,他抱着她的腰,把脸贴在她柔软的腹部,不肯放手。 暖炉一整晚都开着,狭小的房间烘得暖洋洋的,让人不想移动半步,她隔着窗户看到了一个人也玩得很开心的数原龙友。“可不可爱?我照着你的样子堆的。”他把手搭在那个勉强能看出是个雪人的东西头上,笑得有点得意。他实在没有什么雕塑上的艺术天分,她裹着毛绒绒的毯子倚在大门边笑着注视他,点了点头,他像条横冲直撞的比格犬跑向她,把她抱起来,然后带着她一起往后倒在厚厚的雪里。他已经不太能抱得动她了,即使他现在仍然肌rou紧实,腰上旧日的疼痛也如影随形。她趴在他胸前笑出了声,脸颊和鼻尖都冻得粉粉的,像颗水蜜桃。她整个人都像颗丰腴多汁的水蜜桃,圆脸圆眼睛,酒窝里乘着蜜糖,数原龙友喜欢叫她奶油泡芙。他喜欢甜食。 也喜欢猪排饭。高岛满做的猪排饭,是高岛家的招牌,到了饭点,小店里总有络绎不绝的熟人食客。数原龙友第一次出现在店里的时候,高岛满还并不认识他。离开了大城市,很少有人能认出数原龙友,一个已经退出娱乐圈、曾经也并不出名的歌手。在那之前不久他才搬到了这里,远离东京的一切。何况他已经面目全非。 数原龙友不喜欢东京,不喜欢拥挤和黑暗,不喜欢热情下掩藏得并不好的疏离,他有多不喜欢东京就有多喜欢这里。这里没有人会谈论起曾经的不知名歌手数原龙友,但每个人都会热情地招呼他:“龙友君,早啊!”“龙友,新鲜的鱼来一条?”“老板,下午在店里吗?我车要修修啦!”老板——对于这里的人而言,他是商店街新开修车行的老板数原龙友,不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失败者。他喜欢这里,因为没有人认识他,才更喜欢这里,他们不会因为他是歌手数原龙友而摆出虚伪的表情,也不会因为他没能成名而在背后窃窃私语,这里就像是地图上不存在的、与世隔绝的乌托邦。他在这里有了一家小店,二楼就是他的房子。但他还是时常在河边露营,睡在越野车里,在临近中午刺目的阳光里醒来,茫然地睁开眼。家的概念只剩下了房子,尤其是获得了自由之后,哪里都变得像家了,哪里也都不再是家了。 2 数原龙友会来这家店,有一半的原因是高岛光。他在前一晚刚认识这个冒冒失失、弄丢钱包却毫无察觉的机车骑手。女孩的车只需要换几个小零件,她叼着棒棒糖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摆弄手机,一言不发地等着数原龙友,发现丢了钱包的时候却像一瞬间破开的冰面,生动得甚至有点吵闹。几秒钟之内女孩的表情从惊慌切换到沮丧再到满脸抱歉,数原龙友像看了一出在面前上演的舞台喜剧,忍不住地笑:“几个小零件而已,不用付了。”“不行啦,大家都是小本经营,我怎么可以干这种事!明天!明天中午您到街那头的高岛家来,我把钱给您,顺便请您吃我家的招牌猪排饭!”猪排饭三个字就像一句咒语,数原龙友喉结微微一动。“您刚搬来还不知道吧?我姐做的猪排饭超级好吃!你看到我姐就知道了,大家都说‘小满姐一看就是很会做猪排饭的人’哦!”女孩模仿着商店街居民的语气,得意洋洋地笑起来,“总之明天见!您一定要来啊!”她长腿一扫,迅速骑上机车消失在黑夜里。 数原龙友失眠了,久违的馋虫被勾了出来,一闭眼就是曾吃过的那些各有千秋的料理。 掀开蓝色的布帘,打开玻璃滑门,热气夹着浓烈的rou香立刻扑面而来。狭窄的店面被柜台分割成厨房和坐席,布置却充满了温馨的生活气息,柜台里的女人抽空招呼了一句:“欢迎光临!”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温柔又不失热情,“以前没有见过您呢,菜单在旁边的墙上哦!”“小满姐,这是修车行的数原老板啦,不久前刚搬来的。”中午就已经喝得红光满面的麻将馆老板山田冲他挥了挥手,“龙友,喝两杯啊?”数原龙友的注意力却被山田对女人的称呼吸引住了,她生得玉雪玲珑,热气熏陶下像和菓子店里摆在精致礼盒中的月兔,饱满圆润,点缀两瓣飞红,气质却透着成熟,只是无论如何也够不到被山田称为姐的年纪。“小满…姐?”“是啦是啦,一开始是小光的朋友们这么叫的,后来大家就都这么叫了。”山田用胳膊轻轻撞了撞坐到旁边位置上的数原龙友,“而且你仔细看看,不是很像儿童节目的大jiejie吗?这么叫很合适嘛!”他心不在焉地从山田面前的炸鸡块上移开视线,小满低着头利落地切开刚起锅的炸猪排,装盘浇汁,笑眯眯地递给蔬菜店的木村,又对旁边座位的秋婆婆说了些什么,把一盒焦糖布丁放到了秋婆婆手上。确实很像,数原龙友这么想着,把目光放到了背后的菜单上。“龙友对不起呀,刚才不知道是你,小光都跟我说啦。”他转回头,小满把手搭在台面上,面带歉意地望着他,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双手,连手也是胖乎乎的,像白嫩嫩的年糕条,“真的很抱歉,你喜欢炸猪排盖饭吗?这是我们家的招牌,请你吃这个好吗?”她的语气像在哄小孩。但数原龙友中招了,在盛得满满当当的碗摆到面前之前,小满迅速端出的腌扇贝和高汤豆腐就像给秋婆婆的布丁。“先吃点小菜吧?盖饭很快就好哦!”把猪排放进油锅的空隙里,她还注意到了便利店的佐藤小姐把外套忘在了椅背上,于是帮忙收了起来。 腌制好的猪排先炸五分钟,切开后再放进加入白洋葱的秘制汤底,浇上蛋液烹煮到半熟流心,盖在热气腾腾的白饭上,最后点缀上绿色的葱花,是和木村点的炸猪排完全不同的做法。“哦!是丼饭啊!”山田凑过来,闻着香气一脸的陶醉,“真可惜我已经吃过套餐了,不然就再点一份丼饭了。”听到山田这么说,数原龙友掰筷子的手顿了顿:“套餐和这个不一样吗?”“当然啦,套餐里的猪排用的rou部位不一样,腌料不一样,口感也完全不同呢!”山田还在念叨着木村点的单品炸猪排和套餐又有什么不同,数原龙友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才咬了一口还烫嘴的猪排就怔住了,rou香随着汁水在口腔中爆开,每一下咀嚼都像酥脆外皮带来的交响音乐会,软嫩弹滑的内里与外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秘制酱料散发出独特的香气,一碗廉价的猪排饭成了口鼻耳和大脑一起通往天堂的门票,数原龙友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天使在迎接自己的到来。珠圆玉润的天使穿着厨师的白衣戴着头巾,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好不好吃?”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真心地笑过了:“很好吃。” 数原龙友也成了高岛家的常客,只是不久后的某天晚上,小满忽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河滩,数原龙友的车停在这里,岸上生着篝火。“真是太抱歉了…”数原龙友惊讶了一瞬,立刻起身去扶她。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上不好走,他托着她的手腕领着她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又倒了杯水给她。“我整理流水的时候才发现,前几天说好是请你吃的,你偷偷把钱留在了柜台上,还有小光欠你的钱…”她有点语无伦次,他蹲在旁边摸了摸绕着他们打转的两只小狗,截住了她的话:“小满姐做的料理,有家的味道。”他抬起头,眼中倒映着微弱的火光,“为此付钱,我觉得很值得。”小满捂住了嘴:“抱歉,我不知道…”数原龙友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很多很多,日积月累沉甸甸地压着舌根,哭不出,吐不掉。小满没有说话,只是试探着安抚般地握住了数原龙友的手,他的手粗糙、guntang,她却仿佛摸到了一块烈火包裹的冰。 3 闪电划过灰幕般的天空,在云层里滚动着蓄势待发,豆大的雨砸在车顶上惊起殿和若的吠叫。秋末冬初的雨来势汹汹,数原龙友犹豫了片刻,还是开着车去了高岛家。这是数原龙友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场大雨,平日里热闹的商店街忽然就变得冷清又陌生了,高岛家门口的蓝色布帘没有挂出来,纳闷只是一闪而过,他伸手拉开了滑门。 数原龙友三天两头地来,知道假期里的高岛光这时候应该已经起床帮着jiejie外送了,不过今天是上学日,她并不在店里。实际上根本没有人在店里,昨晚残留的食物香气还隐约飘散在空气中,数原龙友迟疑地叫了一声小满姐,没有回应。但大门没有上锁…没来由的惊慌席卷全身,他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梯。这是他第一次上楼,一共四间房,分布在走廊两边,一边是开着门的客厅和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另一边的两间则关着门,好在门上挂着可爱的手工门牌,稚嫩的笔迹写着“jiejie和小光”、“爸爸和mama”,底下又用更成熟一些的笔迹写着“小光”和“小满姐”,高岛家的父母去环球旅行之后姐妹两人各自拥有了独立的房间。数原龙友敲了敲那扇属于小满的房间的门,没有回应,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抱歉,小满姐。” 门打开了,房间里黑漆漆的,他摸索着开了灯,床上的被子鼓鼓囊囊的,一动不动,小满正紧闭着双眼,露在被子外的半张脸红得像要熟透,触手可知的高温。他没有再犹豫,伸手将小满连同被子一起抱了起来,沉甸甸的重量仿佛一樽货真价实的玉像,只是这玉像的脸毫无知觉地靠在他胸口,微弱的呼吸guntang得让人发慌。 4 数原龙友从自动贩售机里取出一罐咖啡,下意识地揉了揉隐隐发痛的腰。坐到一旁的长椅上,喝了两口咖啡,他才算松了一口气。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好像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阴冷暴雨带来的幻觉。他把喝空的罐子放在垃圾桶边缘,慢慢走回了病房。 小满正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听到脚步声转向门口,发现是数原龙友,立刻露出温柔的笑来:“今天谢谢你,龙友…耽误你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他顺手将靠门边的床帘拉上,才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小事而已,倒是你昏迷不醒吓了我一跳。”“可能是太久没有生病了才会这么严重…”对上数原龙友难得认真的视线,她又想起护士小姐口中办理住院签字的“家属”,一点一点地把半张脸缩进了被子里,“那个…你先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自己来就好。”他晃了晃手机:“我给小光发了信息,我在这里守到她来再回去。”小满还想再说些什么,数原龙友垂下了睫毛:“…生病的人独自待在医院里…很不好受的。”他收起了手机,站起身,“你要再睡一会儿吗?离小光放学还有一个小时。”“啊…好…”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替她掖被角的数原龙友,慢慢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前,她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味道,原来这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男人,散发着干燥而温暖的香气,她迷迷糊糊地想。像是熄灭的火柴,又像是灰烬。 5 接到高岛光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数原龙友刚给自己贴完药布。“龙友哥,前几天谢谢你啦!我收到你的消息差点吓死了,还好有你在,送我姐去医院,之后还把我们送回来,我姐说,明天一定要请你来吃饭。”小光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元气,和那天赶来时眼眶通红的样子判若两人。“不必客气,那种情况下,换作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小满姐的感冒已经好了吗?”“差不多了,我姐打算恢复营业了,明天先做些准备工作,进货,备菜之类的吧。”“那我明天过来帮忙吧。”“嗯?好啊,那明早见哦,龙友哥!” 小满在隐约的“咚咚”声里醒来,那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的,枕边的手机里躺着几条未读消息,是小光发的。“菜品已经送到门口了,我去上学啦!”“对了,我把钥匙给龙友哥了。”“要不要找他拿回来呢?”小坏蛋,小满一把将手机倒扣在枕头上。 她裹着毛绒绒的睡衣慢慢走下楼梯,数原龙友正站在案板前备菜。阳光穿过明亮的窗,静静地落在他身上,露出领口的一点深色皮肤像在闪闪发光,打着卷的长发半扎在脑后,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菜刀,他敛着长长的睫毛,专注地切着圆白菜。“早,小满姐。”直到他察觉到视线,才唤回了愣神的她。她的表情像在看技艺精湛的街头杂耍,微张着嘴,他叫她,她才反应过来。“龙友真厉害,以前做过厨师吗?”对上视线,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显出不同于平日温柔成熟的可爱。数原龙友见惯了人心,小满是不一样的,她生在商店街,长在商店街,从没有离开过这里,她的纯净是没有被人的负面污染过的。他不想向她倾倒任何一点的痛苦,袒露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将讲述的人从内向外剖开,鲜血淋漓,也将靠近的人割得遍体鳞伤。玲珑剔透的水晶是不该有划痕的,他想,廉价的有色玻璃他已经见过太多了。“我以前在烤串店打过工,那家店的店长是个很好的人。”他选了最简单的话语陈述。“真好呀……龙友以前……大概吃过很多苦吧?”她忽然伸手,隔着柜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将他垂落的散发梳上去,“能被好好照顾,真是太好了。”他愣了愣,低下头去继续切菜:“也没有,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只不过是梦想与现实的距离遥不可及,只不过是单薄的干草瞬息燃尽之后只剩随风飘散的死灰。 从那天开始,帮小满备菜成了数原龙友单方面立下的不成文的约定,小满则固执地守在一边腌制猪排。“留龙友一个人在这里会寂寞的呀。”她曾不经意地这样说起。他待在高岛家的时间越来越多,除了睡觉和修车,几乎都在这里度过,山田起初还会打趣几句,不久后也逐渐习惯了。高岛家不知不觉多了殿和若的食盆,又不知不觉多了小狗玩具,只绕着数原龙友打转的小狗们也不知不觉多了许多人类朋友。 6 高岛家晚上只营业到八点半,这之后是一天的收尾工作,从前是小满收拾厨房,小光统计一天的流水,后来就变成了数原龙友收拾厨房,小满统计一天的流水。 数原龙友脱掉了夹克外套,小满自然地伸出手去帮他挽袖口。“这…怎么多了这么多伤疤…”她忽然低声道,小心地摸了摸他的手臂,她见到满臂的纹身不曾问过,也不曾害怕,反倒担心他的伤疤,“痛不痛?”“这个是…前几天去除纹身留的疤,已经不会痛了。”小光从楼梯扶手上探出了头:“哇!龙友哥以前是黑道吗?是为了躲避追杀才来到我们这的吗?太酷了吧!”数原龙友失笑道:“不是的,我以前做过小歌手…嗯…犯了一些蠢,后来不做了就慢慢洗掉了,纹得太深了,半年洗一次,要洗好多次…很蠢,对吧?”他干巴巴地遮掩,笑得尴尬,小满的眼眶却慢慢红了:“洗的时候一定很痛吧…有人陪着你吗?”她托着数原龙友的手,手心温热、柔软,他却恍惚觉得她指尖触过的地方升起了幻觉般的隐痛。“没有…啊,小满姐,想听歌吗?我唱给你听吧?”小满没有说话,小光倒是立刻举手了手:“我我我!我有吉他!”小光跑回楼上的脚步声像踏在两个人心上,小满的手已经收了回去,残留的温度灼烧着数原龙友的皮肤,他清了清喉咙,看着小满低垂的睫毛,却没想好要说些什么。“找到啦!”小光连蹦带跳地下了楼,隔着柜台的两人像终于回过神来,移开视线。“小光你…吉他落了这么厚的灰啊。”数原龙友接过吉他,顿时哭笑不得,小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嘿嘿,买回来就没碰过了呢。” 他抱着吉他,坐在柜台边的高脚凳上,小满和小光抱着殿和若注视着他,一瞬间他好像突然回到了曾经开livehouse的小酒吧里。很久没有碰过乐器,他生疏地拨弄了几下,弹着简单的和弦,唱起一首老歌。 さよなら 逃避行, 昨日の酔いも 覚めない君と, 抜け出す街を, 行こう… 几句过后,他好像找回了舒适的感觉,对上小满和小光的视线,他露出了笑容。一曲结束,门口传来了七零八落的鼓掌声,几副老面孔挤在门外,个个眼睛发光:“没看出来老板还有这一手,深藏不露啊!”“龙友君,你的水平和专业歌手有一拼哦!”数原龙友笑道:“谢谢夸奖。”他们起哄着让他再来一首,他抬头去看小满,她带着笑注视着他,像看着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眼底却泛起晶亮的水光。她用口型对他说:“真好听。” 连着唱了七八首,来的熟客愈发多了,山田又喝得半醉,一拍脑门提议道:“这氛围怎么能没有下酒菜呢,小满姐随便做点什么来吃吧?”今天的食材已经不剩什么了,小满正思考着,忽然又闻到那股干燥温暖的香气,数原龙友弯着腰和她一起检查冰箱里剩余的食材。“后备箱里有露营用的折叠烤炉,我来烤串吧。”他扭过头对小满轻声笑道,“也算重cao旧业了。” 从前他也想过,如果自己没有进入娱乐圈,大概就会成为烤串店老板,后来他离开了娱乐圈,有了自己的店,却和预想过的未来毫无关系,人生从不按设想的道路前进。“好好吃!”小光的惊呼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龙友哥和我姐在一起的话,我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了?”“小光!唉呀…”小满小声的抗议淹没在羞赧的情绪里,她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捂住了脸,却又偷偷抬眼看他,暖黄的灯光映在她眼中,照出水汪汪的涟漪。在一瞬间涌上的耳鸣里,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如祭典上太鼓般激烈的心跳。 送走大家、重新收拾之后,已经是深夜了。数原龙友刚拿起外套,高岛光突然从楼梯扶手上探出了头:“龙友哥,要不你今天就留下来呗,我还想让你教我弹吉他呢?我的房间可以让给你哦,我和我姐挤挤。”少女故意眨了眨眼,龙友下意识地去看小满,正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那白团子一样的脸颊立刻沁出粉来,龙友默默转回了头,谁也不会透过他黝黑的肤色看出来他红了耳朵。 最后当然没有留宿在小光的房间。他躺在小满的房间里,感觉新晒过的被子里仍旧隐约透着小满的香味,他知道那是小满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几个月来朝夕相处,他再熟悉不过。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会想起那天出院的她坐在副驾驶上睡着的样子,雨后的夕阳落在她的身上,笼着一层暖烘烘的橘色,风轻轻拂过她的碎发,毛绒绒的,又轻轻拂过他的心。 7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屋檐却只留着薄薄的一片白,路上只剩湿泞。早上照常来高岛家的时候,门竟然已经开了。数原龙友看到门松的时候才想起,今天是大晦日,上周就决定好高岛家从今天开始到五号都要歇业休假。他不记得日期,也就忘记了今天不该来的。 小光顶着水母一样的新发型从他面前跑过,撞见他便炫耀般问了一句“好看吧?我姐剪的!”小满坐在高脚凳上带着笑看她跑上楼,转过头询问他:“龙友也剪一下吧?来这边,我帮你洗头。”两个人一如既往的态度让他愣了愣,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听话地摊在了折叠躺椅上。 小满的手穿过他的头发,温热的水淋了下来,他看不见小满,只能望着天花板,找点话题和她聊。小满惯用的洗发水搓出泡沫,蜜桃的味道悄悄弥漫在空气里,带着厚茧的指腹轻柔地按摩着头皮和后颈,带来昏昏欲睡的感觉,数原龙友在大脑中挣扎了几下还是闭上了眼睛。 黑暗,狭窄,焦躁,茫然,被关在笼子里持续着转圈的刻板行为的狗不知过了多久遇到了一个打开笼门的人类,在生命的末尾踏出了牢笼。小心翼翼踩到柔软草地的下一刻,它却迟疑地停止了步伐,世界于它是陌生的,它早已被磨平了利齿,剪掉了指甲,它不知道该去哪里,下一瞬间会不会又有苦痛降临。直到那个人摸了摸它的头,沿着脊背一遍又一遍轻柔地抚慰。它被抱在了怀里,趴在那个人的肩头,第一次看到了天空,不是冰冷的黑白灰,是温暖的橘色,温暖得像那个人的怀抱。 数原龙友在吹风机的嗡嗡声里醒来,懵懂地想难怪梦的最后那么暖和。小满的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热气烘过之后,属于小满的香味变得更加明显。“好啦,看看,好不好看?”他茫然地睁开眼,面前的镜子里是许多年没有见过的自己,他已经习惯了自己打着卷、乱糟糟随意扎着的长发,也习惯了埋在蓬乱胡子下的脸,乍见刺猬般的短发和清爽的胡茬忽然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明天就是新年啦,彻彻底底剪个头发,做全新的自己呀!”小满眉眼弯弯,对着镜子里的他笑眯眯的,“龙友这样好帅啊…唉呀!龙友、龙友,你、你别哭啊,很难看吗?我技术应该没有太差吧,小光的新发型也是我剪的呀…”“没有,是碎头发掉进眼睛里了,”他眨了眨眼睛,慢慢露出了笑意,“剪的很好看,小满真厉害。” 小满握着敷脸的热毛巾仔细地替他擦去粘上的碎头发,她偏着头,靠得那么近,长发扫过数原龙友的手背,他看着她的脸一点点泛出了粉色,蜜桃的香气萦绕,他僵硬着手指,垂下了轻轻颤抖的睫毛。“小满姐在吗?”秋婆婆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随即滑门被拉开,惊得两人手忙脚乱地弹起,“我送点荞麦面过来。” 小满陪着秋婆婆给其他几家送完荞麦面,又把秋婆婆送回了家。等回到高岛家的时候,看到的是系着围裙的数原龙友在煮锅前尝味道。“这是…”他干咳了两声:“我随便做点…当作剪头发的报酬…” 结果端上桌的除了秋婆婆送来的蘸汁荞麦面和小满看到的筑前煮,还有寿司和年糕汤。数原龙友坐在狭小的客厅里意外地有些拘谨:“冰箱里的食材,我只能做出这些。”他顺口道,“明年有准备的话我会好好做一顿年菜的…”小满摇了摇头:“已经很丰富了,以前过年秋婆婆都会送荞麦面,我家只会点寿司来吃…”她忽然握住了数原龙友放在桌上的手,“明年我们一起准备吧,小光一定会很高兴的。说好了哦!”数原龙友怔住了,半晌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8 今年的雪从前一晚就开始下,一天也不见停的迹象,小光和朋友们约好了去新年祭典。“我才不当电灯泡呢!”她不客气地收下两份压岁钱,吃过年糕汤后就赶在天黑前出了门。 电视里放着红白歌会,只有数原龙友当成下酒菜在看,小满却在逗弄殿和若。“唉呀,这首歌是你去年唱给我听的第一首!”她忽然抬起了头。他望向她,笑容温柔:“你还记得。”“当然记得呀,你唱得那么好听,我第一次听到那样的天籁,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没想到今年这首歌上红白了呢。” 楼下的门铃响了,小满起身下楼,殿和若也跟着跑来跑去。秋婆婆今年也送了荞麦面来,小满看雪仍然下得大,担心她在路上摔倒,便扶着她回了对面。一来一回不过几分钟,却已经冻得僵手。 小满一边呵着气一边走上楼梯,数原龙友背对着门低着头在摆弄什么,她忽然起了心思,从背后捂住了他的耳朵,冻得他打了个冷颤,手里的东西滚到盘子里。他在给她剥橘子,饱满多汁的一瓣瓣排在瓷盘里,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将白色的纤维撕得干干净净,像一幅素净的画。像他帮她备的菜,圆白菜和洋葱切得整整齐齐,小番茄的绿蒂小心地摘掉,猪排锤打得松软等待她亲手腌制…雷打不动,日复一日。他从来不探听她的秘制调料,只把剩下的一切都准备好。数原龙友伸过来的手打断了小满的思绪,他将她冰凉的双手捧在掌心里捂了一会儿,把瓷盘推到她面前。他的手像在河滩那天一样guntang,恍惚间,小满听见了坚冰融化的汨汨水声。 有人说,爱是没有理由的,恨才有。小满想,不是的,爱也是有理由的,每个对视的瞬间,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是心动的理由,一个又一个理由累积起来,就成了爱。 新年祭典的烟花一簇接一簇,映照着窗外细碎的雪花,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远处传来寺庙敲响的除夜钟声。数原龙友已经睡着了,他侧着身体缩在被炉里,搭在被子外的手臂环抱着殿和若,安静地像个孩子。那只手臂的内侧重新纹上了小满看不懂的纹身,数原龙友说那是岩蔷薇。小光听说之后偷偷地笑:“岩蔷薇的花语是拒绝哦,这种花高傲,戒备心强,又容易受伤。”眼看小满似乎有点失落,她才一把抱住了jiejie继续道,“但一旦有人走进它的心里,它就会自我燃烧与重生。”小满收回了思绪,注视着他们,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满了。叮——数原龙友掉在被炉上的手机亮了一下,Line的对话框没有关,小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mama,我又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