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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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掀动议事殿外静立之人墨蓝色的华贵衣袍。 盈盈灯火辉光映在他的脸上,他面静神止,纹丝不动。 议事殿大门开启。 从殿内走出一个身形魁梧的壮硕男人。 他的衣衫束得并不规整,略显凌乱。微开的领口显出红痕与牙印处处。他的面色并不好看,苦涩滋味在他眼底遮都遮不去。 所见眼前伫立的端雅男子。 他先是一怔,而后抬手作礼道: “国辅大人。” 师央霜寒的眸光落在秦蛮身上:“秦将军。” 紧接着,他勾起一丝毫无情绪的空然笑意,意味深长的说出了两个字: “保重。” 秦蛮颔首礼应。 目送那身着墨蓝衣袍的人走进殿阁,直至大门紧掩良久,他才拖着沉重的心绪转身离开。 殿内。 空气中还隐隐残存着欢爱后yin秽的气息。 零零散散的明着几缕新燃的烛火,若有若无的微光并不足以将诺大的议事殿照亮。 少女长发披垂,紧拢着外袍,将小小的身体缩在了袍子之中。此时窗口开着细细的小缝,她仰首而望,目色空洞无神,似从那狭窄的窗缝中窥取破碎月光,给予自己渺小的明亮。 师央并未行礼。 他走到桌台旁,稳好的将一瓷瓶置在上面。 小满回首,她眼皮虚垂,盯着那翠绿的瓷瓶发问道: “那是什么。” “避子丹。” 他的声音平静无色,她也习惯了他对这般私隐之事毫无遮掩的态度。 也是因为知道了他的态度,她不知何时也在他身前放下了本该有的羞耻心。 小满走到桌台旁,透着淡红的指捻起了那小小的瓷瓶。啵的一声拔开了瓶塞,抵在鼻间闻了闻。 她漫不经心的倒出了一颗在烫伤结痕的手心,送入口中。 还好,不难吃。 细细咀嚼,随之吞咽。 她也似眼前人一般,平静淡然。 “师央,你为何能猜到秦蛮会同意三赴忌域之地?” 在所见秦蛮私见江誉清后,小满火急火燎将此事告诉了师央。 师央直言,在此之前,秦蛮已经赴约了江家宴请。 这场召见是师央的提议。 师央断定秦蛮会同意小满提出的任何要求。 不可控的将棋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在他死之前,用他对她的念,最大化兑换出他剩余的价值。 “他的野心,从他应征入军时就全然显露。他会抓住任何一个向上爬的机会。包括投身江家,又近身帝王。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奴人,他也深知自己的能力卓绝无人可替。” 小满无条件深信师央的每一句话。 曾时敬仰倾慕,再时依赖倚靠。 她的身边再无他人。唯有师央,如亲如长,是支撑着她前行的遮蔽,是护她助她最为亲近的人。 所以,他所言的每一个字,她都深信不疑。 他知道秦蛮毫无野心。 他知道秦蛮之所以会答应小满的一切要求,是因那卑微的痴恋。 他全都知道。 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小满那个人的一腔痴恋。这会让她生了恻隐之心,让她动摇了好不容易塑成型的理性。 她只需要知道秦蛮对她有所图,建立在权力与欲望之上的贪图,并不单纯的贪图。 如此,她才会去利用他的贪图,而不是深陷他的贪图。 小满漫步到案桌前,本想落座的瞬间犹豫了片刻。身下肿痛感尤在,她只能撑着桌沿而立,扯过纸笔,继续秦蛮来之前她未做完的事情。 一边写着,她一边念道: “明明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还要镀上一层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借口。一字一句,装得可真够像。” 师央端姿依旧,他转身面向她,说道: “人都会给自己留后路。若江家这座大山倾覆,靠他的只言片语,与他所谓的真心,他还能倚靠在您身上。” 小满佩服秦蛮一身绝好的演技,他那热忱的模样,与他guntang的眸光。若非师央勘破,着实以假乱真。 她轻哼笑出声。 落笔之间又继而言道: “江家费尽心思,不过也是为了钱权之利……”她顿笔抬眸,望向眼前的男人: “师央,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相比一年之前。 她眼里的天真不知何时悄然声息的融化退落。 她逐渐塑上了他教予她的,那层如今尚还浅薄的冰霜。 掩藏自己的情绪,将感念深埋在心。 这全是他教予她的。 师央笑意轻淡,抬手作礼: “臣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阎崇。” “为了阎崇……”小满喃喃。 “连我这个阎崇帝王,都不敢说自己毫无私心。” 言落,小满打开了一方精工木盒,从中拿出了玄晶雕刻的凰翼帝印。 她俯着身朝纸上洇湿的墨迹吹着气,而后将帝印置在纸上,双手交迭稍稍使力的摁下了印。 她抬手,将盖有帝印的信纸递在了他面前。 他恭敬向前,双手捧取。 她却并未放手。 只是学着他平淡无澜的模样,向他问道: “师央会有私心吗?” 纤白细长的指稳握在纸沿,无波无动。 他的声音温和却郑重: “臣向天起誓,生为阎崇,无半点私心。否则,若私心为何,便因私心而死。” 议事殿的大门才再度开启时已是夜深。 见师央从中走出,提灯的宫人上前鞠礼。 他微微颔首。姿态谦雅的撩起衣袍,走下了殿阁的石阶。 一路往王宫城门的方向走去。 高耸的宫门外恍惚间走来一个人。 师央止步不前。 眸中薄光闪烁,他似呆愣在那。 那人与他一样,穿着一身墨蓝色的锦服。 那人与他有着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形,一样的姿态。 唯不同的,那人脸色显露着忡心,快步如疾,正向他走来。 就在与他相撞的那一刻,那人如风过一般从他身体穿过。带走了他浑身的温度,让他不禁冷得微颤。 他回首,眼见着那人朝着后宫内殿的方向疾步而去。 那不是别人。 那是六年前的自己。 六年前。 别师礼前夜。 师央得知小满病重昏睡不醒。 他无顾条例,踏夜入宫,借朝相之权进入了公主寝殿。 他见到她时,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满身是汗。她紧闭着双眼,眉宇拧作一团,极为痛苦却不能清醒。 师央来到小满床前,克制着最后高塑的隔距,迟迟不再靠近。 端重而立的身姿无半点差错,可宽袖下的双手早已紧攥发颤。 “学师大人……学师大人……” 她梦语喃喃,每个字都触在了他的心口,似银针,穿刺而过。 “不要走……别走……” 晶莹泪光凝结成珠,溢出紧闭的眼,顺着小满烧红的肤滚落而下。她虚弱的伸抬起手,也不知在等待什么。 本是一场虚空。 可她终等到了她要等的。 她的手忽然迎来了她所求的温度。 修长显骨的大手将她泛着白的指端轻柔握住。 温雅清和的声线响起: “我在。” “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