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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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蛊自己搭了艘商船前往东海,一路上惬意地欣赏海浪翻腾,倒是也算舒坦。东海民风建筑不似中原,不似苗疆,虽用材简陋,但也颇具特色。她坐在靠岸的一处茶馆中,看着老板娘铺晒茶叶,侍女闲坐聊天,插话问道:“诸位jiejie可认得东海李克用?家父委我去寻他踪迹,但我初来此地,人生地疏,有些没头绪。” 老板娘瞥她点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也不点破她一身苗女的装扮,热情地凑了过来:“呵呵,问我可是问对人了。这些年来寻他的也不少,此刻这位绝顶正在一百五十里外的小岛上浪游呢。” 哦,原来是个喜欢玩的。花蛊心下感叹,抱拳向老板娘道谢:“多谢jiejie了。”便起身寻人去了。 官场论籍贯,江湖论师承。少林玄空,锦衣卫陆炳,武当江元声,哪怕是这些超一流的大高手,被人谈起时名字前面也总挂着门派。唯有李克用是个例外,东海李克用。这句不清不楚的东海究竟是巨鲸帮配不上他们的帮主,还是那人的威势只有用东海才能写尽,谁也说不清楚。最终江湖人二十年来用性命牢牢记住了一件事,宁惹东海龙,莫惹李克用。 按理说她应该先拜个贴,冒冒失失地闯进别人的家里确实有些不太礼貌,但好像李克用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更何况他现在也不在巨鲸帮里。花蛊遥遥相望那隔着一百五十里水路的小岛,暗叹了一口气,罢了,就拿自己的轻功当拜帖吧。 花蛊脚尖点水,如履平地,乘浪而行,径直向小岛飞去。一路海鸥同行,倒是也不孤寂,偶尔能看到些海底巨物,更是长了见识。她轻功拔萃,不多时便快到了地点,一路上倒也不觉疲倦,兴致盎然四处打量着,寻找着她此次的目标。 李克用此刻正在东海的小岛上泛舟冲浪,这是他最喜欢的闲暇事,海潮赏心悦目,还能淘汰掉一大批水平不够的挑战者。自恃勇武又确有些功力者,才能与其在岛上切磋一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理由是他一般不主动杀人,上门切磋时也会先发拜帖。只不过是早年间太多人不肯好好切磋,自己杀了些人后江湖风气一改,更证明自己是个好人。 脚踏短竹逆潮而行,不用真气阻隔却不让水花沾湿衣服,他踩到潮头时忽然远远看到一人踏水而来。此处离岸百五十里,不用舟楫,单凭真气,李克用心下已多了两分期待。 人影越近,苗疆服饰,女子,二十许。这般功力,这副模样,李克用心中期待已有七分,用真气将脚下短竹一分为二,一截踢向女子:“先歇歇气力,再战不迟。” 这都不寒暄两句的吗?!算了,李克用本就是这样的人,但凡有点别的心思就已经出手擒了自己送给江元声了。花蛊无奈想道,脚下接过短竹,运起真气在体内回荡,“李叔叔,需要我先自荐一下吗?” 换成旁人被魔教教主唤一声叔叔,第一时间便是要撇清干系,李克用倒是浑不在意。他观察着花蛊的眼神,心下有了判断,主动上门又叫的亲近,自然有所欲求,开口回应:“有事找我?” 两句话的功夫,花蛊的气息也归为平稳,她笑眯眯地歪头,用的是一贯的娇憨声调:“不然先打一架试试侄女的功夫?”身后软鞭握在手,内力外散激荡作响,她首先躬身作礼,“说不定打完后您一高兴就答应了。” 李克用不置可否,简短地回了句:“打赢我。” 海潮连波,乍起还灭,推着两人上下起伏,越靠越近。一股波澜推着花蛊,几乎要高过李克用头顶时,她不再犹豫。脚下短竹如箭矢直扎入水,自己高高跃起,鞭子抽向还在海中沉浮的李克用! 长鞭迅捷比苍鹰,刁钻似海蛇,弧线顶端眼看就要抽上李克用面颊,偏偏鞭梢还藏在海中,随时有致命的变化。这一下乃是花蛊临时起意,借海潮之力才能做出的奇招,自衬圆满无缺,李克用也得被自己抢下这个先手。 岂料李克用游鱼入水,浑然没了刚才避水踏波的高手风范。不仅避过鞭峰,还在水中一把扯住鞭梢。长鞭绷得笔直,天上鹰反被鱼扯进了水中!花蛊不肯第一时间放弃自己最趁手的武器,被拽进水中只能在心中大呼不妙。她南疆人不习水性,一身蛊虫更是被废了九成。最关键的是,她不松手也抢不回鞭子,比拼内力,她怎么是李克用的对手! 只是一念之差,形势天翻地转。李克用占尽先机,得势不饶人,与她在鞭上拼起内力,把一节节缠在手上。眼看自己节节败退,快被李克用扯进他一双铁掌的范围,花蛊只能壮士断腕,拼着被李克用功力冲击内腑松开长鞭,想要回到水面重振旗鼓。 谁知头刚冒出水面,破风声已近在耳边,李克用后发先至,竟比她早一步出水。她的长鞭在李克用手中如臂使指,预判分毫不差,离脖子半寸也无!长鞭转抽为缠,在花蛊的脖子上虚虚绕了数圈。 输的彻头彻尾。 花蛊撒气似的吐出一口苦咸的海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湿透的。心中无奈,面上仍旧强作欢颜:“倒是让李叔叔不尽兴了。”她拽了拽自己脖子上那沾过无数人鲜血的鞭子,缠到自己身上倒是头一次,不过对手是李克用,她倒也没什么挫败感,“不然您先还给我呗?” 李克用自然不会贪个兵器,踏水靠近,把鞭子递给花蛊。与新鲜的小辈做过一场,他心中颇为愉悦,和颜悦色的说:“有什么事情,上岛聊聊吧。” 对敌如此大败,除了七年前面对江元声时她还从未有过,若说一点都没有不甘心那必是不可能的。听了李克用的话,她连连点头:“好嘞,这破水里打架确实不好,我觉得上岸了还能再来一场。”说罢便跃跃欲试飞身踏浪上了海岛,运气将海水蒸干。 李克用久不与超一流切磋,自然应允。二人刚上岸便动起了手,但花蛊蛊虫尽出,暗器散尽,打起十二分精神,也不过在李克用手下走了十五招。 李克用盯着花蛊的眼神倒是越发炽热,率先开口道:“有没有兴趣和我也订个三年之约。” 目的达到,花蛊狡猾地眯了眯眼睛,小狐狸一样用手撑住了下巴,笑意盈盈:“李叔叔,我现在可年轻了,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道了,我一年来找你一次都不成问题。” 李克用鼓掌轻笑:“妙极,妙极,你虽然心中执念太多,但做武人却比他们四个纯粹,就这么定了。” 这位前辈如此通透,花蛊倒是不好意思再隐瞒了,她果断开口:“李叔叔大约也能猜到,我刚一突破就着急忙慌地过来寻你,为的也只有一件事而已。”七年了,她终于能坐上牌桌,终于能和江元声站在同一高度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必须从李克用这里问个究竟出来。 “我想杀了江元声。” 李克用脸上毫无波澜,魔教教主要诛杀武林盟主,这般天大的事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两个武人的争斗。武人相杀,再寻常不过,他继续问道:“然后呢?” 花蛊做好了李克用出手的准备,也做好了他提出条件的准备,但是他轻飘飘地一句然后,还是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愣愣:“呃……所以我想从您这知道他的路数,然后亲手杀了他。” 李克用摊了摊手:“这我教不了你,我只会武功。除了独孤,这几人都不是只会武功就能杀死的。” “李叔叔,我是魔教教主欸!围追堵截无所不为的是魔教,不是他江元声!”她被李克用耿直的个性堵得声音都提高了几度,抱怨了两句才止住了口,“我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在武功上胜过他!” 李克用难得的思考了一下才说话:“他的功法招式我都可以教你,但有两条只能靠你自己。先是内功,近来几次钱塘江切磋,虽然我得胜更多,但赢在招式而非功力。真要生死相搏,你追不上他五十年的积累,不可硬拼功力。” 花蛊想了想江元声内力打在她身上的触感,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接话道:“这个自然,江元声内功深厚,我不会和他硬拼。” “二是兵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李克用站起身,有些不满的走了两步,“虽然我不喜欢,但这些确实是武学精要,而他更是此道佼佼者。正如在海上,你绝不可能赢我,如果让他选择地点,你也绝不可能赢他。时间,地点,人手,每一条都不能给他充足的准备。” 不愧是李克用,几乎两句话就把江元声狡诈的本性总结的淋漓尽致,花蛊忍不住在内心给他鼓掌。有如此了解江元声的人做辅,那她杀了他也就不是毫无可能了。花蛊心情又好了起来,郑重地站起身来向李克用作了一揖,“多谢前辈指导,花蛊感激不尽。这是我心头为首的大事,如若前辈愿意相助,不论什么条件,我都会尽力让您满意。” 李克用回身看着花蛊,无视了她的许诺:“武人的恩怨,我不会参与,生死荣辱,都在自己手上。况且你要是杀了他,也就没了这股心气,一下少了两个好对手,非我所愿。” 他离开草屋,留下一句好似谶语的话:“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江元声有你是他的幸运,我的死期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