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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祟 第46节

    霍昂轰了她几枪,她胸口破了几个大洞,鲜血像油漆似的布满她全身,可她依然直挺挺站在霍昂和姜也身前。

    “我病人呢?你们哪个是我的病人。”护士掏出了手术刀。

    霍昂一看她那锃亮的手术刀,浑身都毛了。

    姜也按住他肩膀,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沉声道:“我知道你的病人在哪儿。”

    霍昂震惊了,“你又知道?”

    姜也打开一辆车的车门,后座上躺着裹着尸袋的李妙妙

    “这就是你的病人,你要不要进去检查一下?”他一面说,一面把手背到身后,给霍昂做了个手语。他记得霍昂和依拉勒用手语交流过,应该能看懂他的意思。

    霍昂瞟了一眼姜也的手,收起枪,不动声色地从姜也背包里拿了什么,绕到另一侧车门。护士走向轿车,矮身往里头钻。姜也看她半个身子进了里面,低喝一声:“就是现在!”

    他一脚把护士踹了进去,同一时间霍昂把李妙妙给拉了出来,二人同时关上门,姜也迅速从背包里拉出朱砂袋子,把朱砂哗啦啦淋在车门上。霍昂也有样学样,车子被他们淋得通红,泼了血似的。护士在里面尖啸,又畏惧于朱砂的腐蚀,不敢靠近车门,整辆车不停地摇晃。

    霍昂咂舌,“妈的幸好是辆suv,普通轿车不得让她给晃塌了。”

    动静闹得太大,保安鬼的脚步声又回来了。霍昂骂骂咧咧,正要开枪,停车场另一头忽然响起了一首古怪的歌。听起来好像是摇滚,但又像在念咒。脚步声被那歌声吸引走,又迅速远去了。

    “噗嘶噗嘶——”一辆车后头亮起了个手电筒。

    霍昂以为又来什么妖魔鬼怪,下意识举枪瞄准。

    “别开枪别开枪,是我。”张嶷走了出来,他后面跟着明岳。

    明岳道了声阿弥陀佛,说:“多亏张天师出了妙计,用手机播放他的摇滚名曲,放在停车场a区,把那些保安吸引走了。”

    那歌怪异的曲调响彻停车场,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姜也问:“这歌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为啥这么问?”张嶷眨了眨眼,“是不是听了心里特别宁静,有一种灵魂被洗涤的感觉?哥们儿你真有眼光,这是我的成名曲,摇滚版《太上大光明圆满大神咒品》。等着,哥还有摇滚版《大悲咒》,将来唱给你听。”

    “……”姜也说,“不用了,你唱给鬼听吧。”

    他还以为这是张嶷对鬼怪进行精神污染的反制措施,没想到是道家经文。天师府把这种人立为天师后嗣,恐怕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霍昂深感赞同,“它们听了之后就老老实实下地狱,对人间没有留恋了。”

    此地不宜久留,大家迅速向发电机室移动。到了目的地,霍昂打头开门,用手电筒扫了一圈,姜也在他后面又用照相机拍了一圈,确定没有鬼,四人连忙启动柴油发电机。这回终于幸运了一次,发电机还能用,随着机器低沉的轰鸣声响起,停车场的大灯亮了。

    来电了,住院大楼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

    姜也记得,监控室在顶层。大家又偷偷摸摸上楼梯,一路有惊无险地爬到顶层。大楼里有了灯,没有之前那么恐怖了。而且一旦有鬼出现,灯还会不停闪烁,算是一个提醒他们的先兆。顶层就是第六层,四个人趴在楼梯间门口,悄悄探出脑袋望出去。走廊里横着斜倒的移动病床,靠墙还有一些挂着吊瓶的输液架,地上散落着被踩过的病历本,天花板上有干涸的血红色手掌印。

    灯在闪烁,说明这条走廊一定有鬼。张嶷说根据特殊生物学院的研究,鬼实际上是一种处于量子状态的生物体,它们的出现时常会带来电波的干扰,使电流传输受到影响。姜也慢慢走出楼梯间,经过护士的导诊台,看到查房时间表,又立马推着众人退了回去。

    “怎么又回来了?”霍昂问。

    姜也低声说:“医生查房的时间到了。”

    他话音刚落,走廊的灯光剧烈地闪烁了起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灯光下。众人首先看到他擦得锃亮的皮鞋,然后是他剪裁得体的西装裤。再往上,是他洁白的白大褂和衬衫,而他的衣领上方伸出两根脖子,每根脖子上都长着一个巨大的眼睛。藏在楼梯间的四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儿,看他在走廊里行走,两根长脖子像面条似的伸进左右两边的病房。

    霍昂小声说:“他还挺懂效率,为了同时查两边的房长出两个脑袋。”

    姜也低头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那医生查房查得极慢,每间房都要停留很久。按他这个速度,一条走廊走完他得查一个小时。

    姜也想了想,把李妙妙交给霍昂,说:“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就猫着腰进了走廊,众人来不及拦,眼睁睁看他走向了查房医生。

    医生的脖子动了,迅速往回收缩,姜也就地一滚,藏在了一张桌子后面。查房医生的脑袋回归原位,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几步,长脖子再次抖动,抖抖索索地向两边的病房伸进去。

    姜也看他不动了,站起身,弓着背迅速靠近。后面三人见姜也的极限走位,也壮着胆子溜进了走廊,学姜也的办法一面躲藏一面前进。

    只要医生开始缩脖子,几个人就立刻藏起来。所幸这走廊的杂物极多,有不少容身之所。姜也顺利地走到查房医生跟前十米开外的地方,准备趁他下一次伸脖子进房间的时候从他身边潜过去。后面几个人也分别藏在了轮椅、导诊台和走廊柱子后面。

    姜也走到了612,没记错的话,这是施医生曾经住过的病房。612的门没有关,一股逼人的恶臭从半开的门缝里漏出来。姜也往里面看,只见房间四壁漆黑无比,喷满了施阿姨的呕吐物。太臭了,姜也退后了几步。

    就在这时,612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

    姜也悚然一惊,他们的手机都没有信号,这座废弃了十年之久的医院的有线电话竟然可以使用吗?最重要的是,是谁往这里打电话?

    电话铃声惊动了查房医生,他的脖子迅速收缩,眼看脑袋就要回归原位。姜也身后的掩体离得太远,他只来得及向前走,蹲在一张倾倒的病床后面暂时栖身。查房医生伸着脑袋往612走,而612就在姜也身后。如果查房医生走到这里,一定会发现姜也。

    后面几个人察觉到姜也的险境,霍昂已经从柱子后面斜斜伸出了一根枪管,瞄准查房医生那颗眨呀眨的大眼睛。

    姜也瞥见身侧的床单,忽然有了主意。他把床单拽下来,盖住自己,倚靠在倾倒的病床上,希望张嶷的办法对医院的鬼医生也管用。

    果然,查房医生的两根脖子从他头顶经过,没有半分停留,径直进了612。

    趁这时,姜也披着床单,越过医生,悄悄钻进了走廊尽头的监控室。看他安全通过,后头三个人都松了口气。姜也打开监控室的灯,启动电脑,屏幕上弹出住院部的监控录像。他直接进入监控软件,搜索今早这个时间段的监控录像。

    屏幕上弹出对话框:【搜索失败】。

    什么意思?姜也皱起眉心,导出录像,又调出监控录像的默认存放硬盘。

    录像没有以日期命名,全是顺序递增的编号。姜也感到不解,一般来说,监控录像会自动用年月日时秒分的数字命名,比如201407122345的意思是2014年7月12日23时45分,那么这段视频就是以这个时间为开始端点的录像。

    难道是因为禁区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所以电脑也无法用时间命名了?

    姜也点开录像,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其他三个人也到了,陆陆续续进了监控室。

    “怎么样?”霍昂凑过脑袋来问。

    姜也飞快地拖动进度条,发现这些监控录像拍的都是一个小孩儿。

    “这个监控软件不知道怎么了,只能导出这些录像。”姜也皱着眉说。

    霍昂放下枪,腾出手道:“我来看看这个软件的代码,看是不是后台执行了什么特殊的程序。”

    他打开命令提示符查看这个软件的汇编指令,屏幕上出现一连串姜也看不懂的字符。霍昂滚动滚轮,上下略略看了一遍,说:“这个软件被输入了一个人脸识别的程序,会自动调出目标人脸的相关视频。你想看小靳他妈的监控录像的话,把指令取消就行了。”

    “怎么取消指令?”

    霍昂敲了半天键盘,摇摇头说:“这个程序太复杂了,我看是能看懂,但是不知道怎么改。可恶,以前这都是依拉勒干的活儿,改写程序、黑入监控……好难啊,我搞不懂。话说,你们有办法召唤依拉勒吗?张嶷小同学你不是道士么,道士都会招魂吧?他的骨灰我一直带着,从前他就跟着我,现在应该还跟着。能不能把他喊出来,帮咱写程序?”

    他从背包里取出依拉勒的骨灰,放上桌头。

    张嶷道:“你以为你在召唤神龙吗?在这种地方请鬼上身,到时候上你身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听到依拉勒的名字,姜也心中一暗。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霍昂依拉勒已经不在了,如果刘蓓说的是真的,她和依拉勒应该都被太岁给吃了。事实上,直到如今姜也也不明白被“吃了”是什么意思。总而言之,从太岁村出来以后,姜也再也没看到过依拉勒的鬼魂。

    姜也面沉如水,忽然想到什么。他重新打开硬盘里的录像,视频中的小孩儿很是眼熟。他定格视频,然后放大人脸,眸子忽然一缩。

    “怎么了?”霍昂问,“你认识这小孩?”

    张嶷眯起眼睛端详这孩子,说:“看起来有点像阿泽啊。”

    没错,姜也暗暗心惊,这就是靳非泽,十岁的靳非泽。

    他十岁那年误入博爱病院禁区,果然是有人蓄意谋害。姜也悚然意识到,曾有人坐在这台电脑前,输入了一条识别靳非泽的指令,监控他在禁区里的一举一动。

    姜也低头看手表,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可靳非泽没有来找他要山楂糕。

    第56章 寻宝游戏

    靳非泽站在两条走廊交汇的中心,炽烈的灯光照得他浑身白惨惨的,像个苍白的纸人。他的长而密的眉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让他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沉郁。整条走廊被灯光无情地当头而照,四面就像被雪水洗过似的,明晃晃一片。锃亮的地板反射着灯光,格外刺眼。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走廊的尽头,灯光忽然层层暗了下来,好像天黑了,有妖怪从黑夜里走了出来。那是个两米高的畸形人,四根手臂,前面两根手臂捂着脸,后面有一根手臂断了手掌。她的腿脚细瘦修长,皮肤皲黑犹如开裂的树皮,脑门上一个硕大的脓包。

    她在哭。

    “阿泽,你不要mama了吗?”她啜泣着靠近走廊中心的靳非泽,“不要丢下mama……”

    靳非泽转身要走,后方的灯光也倏然暗下,mama从阴影里走出来,和另一侧走廊的mama动作一致,声音同步。左右两边也是相同的景象,怪物mama从四面同时走来,堵住了靳非泽的所有去路。

    “陪我……阿泽,留在这里陪我……”

    靳非泽露出厌恶的表情,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猛地跳跃而起。他有着惊人的弹跳力,瞬时够住天花板上的通风窗口。他拆了管道封盖,上身一挺,试图爬进去。怪物见他要走,猛地加速,豹子一般冲过来。靳非泽两条腿还在外面,怪物一拖就能把他拖出来。他加快速度,扒住通风管道侧面的钢梯,迅速缩了腿,堪堪避开怪物伸过来的两条长臂。

    “阿泽!!”怪物在嘶吼。

    靳非泽头也不回,爬进了通风管道。通风管道的路错综复杂,他却十分熟悉,闭着眼也不会走错路。他曾经在这条管道里爬过几十次,管道两侧有干涸的血痕,那是他来过这里的证据。他爬出了那片走廊,正待从下一个管道口离开,忽然看见前方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他爬过去,把那东西拿起来,就着管道口的光看,赫然是一张金面具。

    他慢慢想起来,八年前他最后一次探望mama,是带着面具的。

    “阿泽,”躺在612病床上的mama流着泪哭诉,“带我回家,回家好不好?这里有妖怪,mama好害怕。”

    十岁的靳非泽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

    不是他不愿意带她回家,上次他和爸爸提起mama的请求,爸爸严厉拒绝,说她是极具攻击性的精神病人,待在博爱病院远比家里更好。他告诉爸爸她口中的“黑妖怪”,爸爸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说精神病人常年处于癔症和幻觉之中,说的话不能相信。最后,爸爸告诉他,减少探望她的次数,她就不会总是闹着要回家。

    mama又开始挣扎了,她想挣脱她身上的束缚带。

    “我好害怕……”她簌簌打着摆子。

    “妈,”靳非泽拿来背包,给她看他带来的太子神面,“我跳一支傩舞给你,不会有妖怪敢欺负你的。”

    他戴上灿烂的金面具,一面哼着歌,一面踩着冥想中的鼓点起舞。mama渐渐停止了颤抖,静静看他跳舞。每次只要靳非泽跳起神傩舞,mama就能安静片刻。十岁的靳非泽认为,或许傩舞能安抚她的心,所以每次他来总会带着太子神面。这次他跳的是《太子驱邪》,用繁复跳跃的舞步讲述傩神太子赶走山间邪祟的故事。他要用舞步赶走mama脑海里的那个邪物,让她百邪不侵,得到安宁。

    一支舞跳完,他喘着气回过头,却发现病床上空空如也,束缚带也不见了。

    “妈?”他摘下面具,疑惑地看着四周。

    床头插着mama的信息卡,他拿下来看,底下有一行小字——“死亡于2015年8月1日07时21分”。怎么可能?他十分震惊,今天就是8月1日,但已经是下午了。mama上午就去世了么?那他刚刚看到的是谁?

    不对,肯定是弄错了。他握着面具走出门,走廊里空空荡荡,没有医生没有护士也没有病人。灯光在闪烁,导诊台边上的风扇空空地吹着,墙上的万年历不再走了,停留在2015年8月1日19时00分。

    他走进走廊,忽然发现mama背对着他,站在前方五十米的位置。

    “妈!”他大喊。

    “阿泽……”

    mama把头一点点地扭过来,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靳非泽本来想跑过去,却不自觉站住了。因为他发现,mama的身子完全没动,单脑袋像上了发条的木偶似的转过来。她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她脖子因为转动幅度太大而断裂的声音。

    靳非泽浑身僵住了,任何人这样转自己的头都不可能是活人。她的脸即将转过来了,靳非泽看得见她脸庞的边缘,那是完全漆黑的,像锅底一样的脸。靳非泽忽然有点害怕看见mama的脸了,甚至想要转身逃跑。可是他的腿脚灌了铅似的,完全僵住,把他像个娃娃似的固定在原地,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mama露出不属于她的脸庞来。

    正当她要完全转过来的时候,黑暗的走廊里有什么东西攫住了她,倏忽间把她拖进了漆黑的阴影。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十指在地板上抓出十条长长的指痕。靳非泽大惊失色,追着mama跑了过去。他的速度太慢,mama消失在尽头。他冲上去,却只撞到墙,地板上深深的指痕也没入了白墙里,就好像突然有只手生生地把他mama拖入了虚无的所在。

    此刻,靳非泽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博爱病院了。

    这里是禁区。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试图求救。没有信号,打不出电话,他的心变得无比慌张。冷静冷静,他告诉自己要冷静。禁区而已,家里祖辈很多人都进过禁区,他爷爷说过无数个惊险的故事,他是靳非泽,是傩神太子,怎么会害怕?

    他举着手机到处搜索信号,还尝试了医院的有线电话,都没有用。手机快没电了,他没带充电器,眼看电格掉到了5%,心中越发焦急。通往天台的铁门被大锁缠住了,他打不开。最后,他终于在510的病房阳台里找到一点点信号。他搬来一张凳子靠在栏杆边,站在凳子上竭力把手机举高,信号猛地一跳,多了浅浅的一格。

    他喜出望外,拨了爸爸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