牝鸡司旦(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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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涂山璟死了。 事态紧急,若木族长和赤水族长同乘一匹天马,连夜将消息送到了皇宫。 这事的缘由说来话长,禺疆案的审理陷入僵局之后,来自世家的无形压力越来越大,在这对峙的关口上,黑帝既不愿放人,也不愿在理亏之际贸然将人处决,就命人将涂山璟送到别处羁押。 就在丰隆和若木廉率着士兵行至郊外时,突然遇上水寇袭击,混乱之中,涂山璟试图逃跑,被赤水族长斩杀。 两族族长匆忙进宫,一五一十地禀报昨日的情形。 “水寇?” “是。陛下。他们劫走了一车财物。“若木廉无奈:”纪南一带是通衢之地,易攻难守,常有盗匪横行。”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那里的郡守是做什么吃的,让他来见我。” 若木廉有些尴尬地说:“陛下,您前不久将轩辕姚家的大小官员都撤职了。” 黑帝问:“这些水寇里有没有混进青丘的贼人,查了没有?” 廉摇头:”他们不堪一击,但人数众多,少数几个武功高强的全都自沉江水。我们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 玱玹当初关押着璟没有立刻动手,就是为了让青丘自乱阵脚,揪出更多谋逆的证据。 玱玹猜疑着,赤水丰隆和若木廉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若青丘的人来了,有可能一个活口也没抓到吗? 难道是涂山璟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对青丘下杀手,提前布局,要涂山家的人宁愿见死不救也要断尾求生? 涂山璟真的死了? 黑帝又问丰隆:“你真杀了涂山璟?” 丰隆将两条残存着神力的九尾狐狐尾献到御前。 “涂山璟受了致命伤,沉入江水必死无疑,随行兵士亲眼目睹。” 玱玹淡淡地说:“你和璟从小玩到大,关系一直很好。你会动手,真让我意外,丰隆。” 若木廉深深地看了丰隆一眼。 丰隆握拳,豪迈道:“不管是谁。反贼就是反贼,臣若是故意放过,不就跟反贼没两样了。” 这话说得义正言辞,若木廉若有所思。 玱玹双眼扫过丰隆双拳上的伤痕,想到下人曾经上报过丰隆曾经跑到璟住的行宫里大闹了一通,心里面有了计较: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别的男人分享自己的女人的。 丰隆回积宜城后,他一直在等着丰隆有所行动。 丰隆果然不是任人愚弄的主,更不是个孬种,逮到机会,就手起刀落。 这样一想,即便是玱玹的多疑也信了十之八九。 理智上他知道涂山璟这个时候死了不是什么好事情,禺疆成了一桩无头公案,揪不到青丘的把柄,以后尾大不掉更加难以处理,可玱玹打心眼里觉得舒爽。 小夭那边暂且不提。 他贵为君王,为了制衡世家不得不束手束脚,因为涂山家的事,不少世家视皇家为仇人,丰隆却不一样,由他出面了结,这件事顶多是大世家内部的争斗。涂山璟倒了,还有谁敢躺在功勋簿上跟他叫板的?还有谁敢拿正统和惯例来堵他! 二人将当日的情况和玱玹细细地说来。玱玹安排若木廉接手,顺道提拔了两个赤水家的小辈,末了,玱玹赞赏地拍了拍丰隆的肩膀: “辛苦了。这件事是你们赤水家为了寡人树敌了,你要什么赏赐尽管提。“ “臣确实有一件事想要陛下的允许。” “哦?说来听听。” 若木廉察言观色,留下了君臣二人。 丰隆跪下:“当初我得了陛下的金口玉言,与小夭成婚。如今我们感情破裂,希望陛下允许我与小夭和离。” 好端端的,“感情破裂”是指什么事,这对君臣都不提,其实心里和明镜一样的。 他们通过两段姻亲,将彼此的利益牢牢地绑定在一起,这种信任可比道德约束有用多了。 “这种小事,你留到和谈之后再说吧。” 玱玹淡淡地说:“小夭不是一般女人。她是高辛王的长女,你是中原神农王的长孙,你们的婚姻代表着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你是男人,别被婆婆mama的事情绊住了。” 玱玹转身,不再看向丰隆,而是望向御书房中挂呈着的千里江山图。他们将要完成是能让所有男人心醉神迷的伟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开天辟地,前所未有。 这是重用也是敲打,丰隆心里一凛:“是。” 论远见卓识,政治抱负,黑帝是不世出的雄主。 他登位不久就朝纲独断,推行新政的魄力无人能及,若是假以时日,他的威严一定会超过全盛时期的黄帝。 这样的人怎么会对亲生meimei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呢? 丰隆他设身处地、想代入自己和馨悦去理解玱玹的行为,越想象越忍受不了。自己呕心沥血地拼搏就是为了他的家族,要是自己反而变成了欺负meimei的人渣,那他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残存着九尾狐神力的断尾被使者送到青丘。 这两根长尾是被同一道剑齐齐斩断的。截断处白骨森然,血已经干涸成了干硬的褐色,凝固在了灰白的毛发上。 曾经漂亮蓬松的狐尾变成干瘪又肮脏的一小团,主人生前的痛苦挣扎音容犹在。 那天本是一个宁静的休沐日。 小夭记得那一天。 她走出紫金宫的幽禁时,万里无云,白鹤高飞。她还以为自己可以见到璟了。却只听到涂山氏的商铺全国发丧的消息。 比起玱玹又一次背弃了他的承诺,小夭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璟不会死的。她赶他走那么多次,他硬是把她铁石心肠感化了,也要赖在她身边。 这次也是一样,他拼尽一切逃跑,一定会回来的,璟离了她是不行的! 小夭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给我一点提示,璟,什么都好,告诉我你现在还好好的! 丰隆再一次见到小夭,是在璟出事的江水边。 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岸边,无神地看向远方,像一尊风化的石像,那里离青丘只有八十里地,从南面远眺,还能依稀看到山霭缭绕中青丘阁楼高台的影子。宁静的江水拍打着堤岸,水波澹澹,一望无际。千年百年,一向如此。 “丰隆。”小夭带着泪痕的脸凄厉:“你还敢出现。”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有什么不敢出现的。” 绝望的妻子。沉水的情人。忿恨的丈夫。到底谁亏欠谁的,这是一笔糊涂的烂账。 小夭心灰意冷,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又望向茫茫的江水。 丰隆很显然是有话要说才来找她。 以前小夭主动找丰隆的时候,只有心情烦闷到极点、想把自己灌个烂醉的时候。所以丰隆学了她,把地窖里的莲花白全都搬了出来,堆在两人身边小山一般。 小夭扫了一眼,怨恨地说:“你最好是在酒里下了毒。”说完拎起一坛,随手掀开酒封,一饮而尽。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丰隆没好气地回道。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沉默地望着江水,一瓶接一瓶,把酒当水灌。 到底是做过夫妻的,一开始没人先开口,后来都喝红了脸,人醉了之后,就坦诚一些。 小夭一边哭一边咒骂,丰隆不服气地反驳几句,嗷嗷的,两个人吵得驴唇不对马嘴。 他们是很好的玩伴,在这段婚姻里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轻浮的快乐。可婚姻终究不是靠喝酒、划拳、下馆子就能维持下去的。那些需要宽容、谅解、和牺牲的时刻,丑陋的真心总要水落石出,让人措手不及。 “我以为你知道璟死了,跑来跳江呢...骂人还这么有劲。” “璟没死。你不准咒他。” 丰隆啧了一声,醉眼朦胧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物件来。被小夭一眼认出来,抢了过去。 “那家伙让我带给你的。你可能不信,我一直想救他...“丰隆自嘲:”但若木廉在监视我,我没等到机会。” 丰隆从没想过杀死璟。 小夭迷瞪着双眼,使劲辨认泥污下面的布样,是她送给叶十七的那只药囊,怎么破成这样了他还留着。 小东西灰头土脸的,针脚磨得毛绒绒,破洞处被主人打了好些补丁,被江水浸透之后皱成了一团。小夭想到她的小狐狸最后可能就是这样可怜巴巴蜷缩着,强忍着眼泪,解开了歪歪扭扭的绳结。 “璟...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他在。” 短短两个字,小夭的视线湿润了。 ‘离开是两个人的路。你喊一声叶十七,我就会在你的身边。‘ 药囊里的香草已经失去了香气,药物也挥发了药性。几粒花籽儿却被泡发,小夭将他们笼在手里。夹层里掉出缠结着的两束青丝。 是他和她的秀发,曾经被一双笨拙的手编作了相思结。瀛洲岛,狐狸将这束小东西贴着心口,对着月亮许愿,她是他未过门的结发妻。小夭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堆积之下嚎啕大哭起来。 冤家,他怎么生了这样一副柔肠百转的心思? 在她打算放下他的时候让她不得安生,在她极度不安的时候抚慰她的心绪,让她百毒不侵的心脏也化作绕指柔。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的璟怎么会舍得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谢谢你,丰隆...” 小夭突然在他面前崩溃,丰隆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眼泪是悲是喜,不知所措地拍着小夭的后背:“你别哭。别哭。我已经派人去沿岸打捞了,他说不定还活着...” “璟活着,他肯定活着...他在等我!” 识海之中,璟曾经用自己破碎的灵雾修补她的伤口。残存着璟灵力的药囊与灵识互相吸引,勾起了走马灯一样的闪回。她的小狐狸天生灵目,回忆里一双多情的眼睛里只有她,只凝视她。 肌肤下那缕沁人心脾的灵气诉说着他的爱意。 是璟微弱的神识在安抚她。他的元神还没有消散。 原来这就是心血相融。璟的一部分变成了她骨中的rou髓,他们天人感应,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小夭的面孔泛起了兴奋的艳红,看起来狂热又激动。 丰隆的心里有些刺痛,那只狐狸不过是捎了一个口信...你就这么开心吗...你都不问这背后我付出了多少... “你也别高兴地太早了,他落水的时候带着伤呢,这会儿死透了不一定。” 自从小夭听说了青丘的噩耗,小夭的情绪就一直紧绷着,这下终于放松了下来,放任自己失控嚎啕。放平时丰隆故意找茬,她早就盛气凌人地砸上去了,如今不顾形象地坐在一堆空酒瓶子里,那双目中无人的杏眼就像坏掉一般,直把黑鸦羽似的眼睫哭得粘连成一片的濡湿。 彻底平静下来之后,连小夭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丰隆,你真够朋友,我错怪了你。” 他赤水丰隆当然够朋友。 他知道璟谋划的肯定是逆天的大事,他没那个勇气正面反抗黑帝,唯有暗中斡旋。璟做事从来是走一步想十步,丰隆知道他一定留着后手,就索性逼他一把,为此连欺君罔上的罪也犯了... 丰隆最自豪的就是兄弟义气。 但小夭是他的妻子,这么夸他就让他牙疼起来。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人。他难道缺朋友吗!他... 丰隆气恼着,突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丰隆僵硬起来,向来是他主动去讨嫌,小夭还从没这么主动过。小夭紧紧地抱住了他,丰隆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轻轻落在她的后背上。 ”我这几年,很对不起你。” 小夭嗫嚅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妻子,嫁给你是我冲动赌气,等我后悔时为时已晚...丰隆,你是大荒一等一的好男子,我真的尝试过接受你,但是。” 丰隆阻止了她,苦涩地说:“...知道了。行了。” 来之前他想质问她,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璟?这下她真的开口了,他又觉得不用问了。 小夭提起璟,能事无巨细地说上他一大堆的小毛病。 他调任轩辕城不久,小夭连着好几封家书飞来,因为某个病患的饮食太过挑剔难搞而满腹怨气。璟的伤腿一到阴雨天就腿痛难忍,小夭刚开始调制的药太苦了,璟喝不进去也不敢跟她说,结果越拖越严重。喧熙园的信使去了又来,小夭三天两头地生闷气,一边骂一边改良药方,实在改不了了,转而研究各种口味甜水给人捎去。 春天是祝融府鲜采的紫藤蜜,秋天是合欢酿混上甜中微涩的木樨花。隆冬时节,则是口味清新的柑橘茶。 小夭说璟太笨了总是会错意,气得她顾不上医者仁心都想直接在药里掺毒,毒死他算了。 说罢语气一顿,又写起璟的可怜来。她疼惜防风意映从来不知道照顾他。 丰隆忙起来就把这些事抛在了脑后,只记得那些蜜水甜得齁人,他和璟认识了半辈子,也没留心过璟居然是这般嗜甜的口味。 丰隆暗中拿自己和璟比较的时候,曾经沾沾自喜。 从小就风靡世家交谊圈的璟在小夭的口中笨手笨脚又不知风情,青丘公子褪下光环后也不过是寻常普通的男人而已。丰隆的那些得意上不了台面,心想小夭可算厌了璟,开始看到自己的好了。要是问起小夭自己有什么缺点?小夭只会把他夸得飘飘然,简直就是全大荒最十全十美的夫君。 真是蠢啊。小夭的答案哪里是什么“你哪里都很好,可惜我不喜欢”呢? 倒不如把这句话反过来说。 “正是因为我不喜欢,我不在意,我没有要求,所以你才哪里都很好。” 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不在意。一个女人从不嫉妒计较,反而进退有度懂事得体,真相只有一个。 她从未动过心。 丰隆迟来的开窍给了他会心一击,他宁愿自己一辈子都是蠢的,根本没有在这个时候突然灵光。 突如其来的拥抱别扭又短暂,小夭与他隔出一段距离,挤出一个笑容。 她的脸上斑驳的泪痕让这个笑容既不明艳,也不惹人怜爱,只有一种郑重其事的平静。 “丰隆,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和你一样好的女子,她会像我心里装着璟那样,心里装着你。” 这个人不会是我。我做不到。 终于把话挑明了,小夭舒了一口气。她与丰隆的政治联姻曾经撬动夺嫡的局势,轰动整个大荒。那段时间,从轩辕、到辰荣、再到皓陵...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被这个消息牵动。但再盛大,也抵不过它的骨子里就是一出隆重的儿戏、一场代价惨重的错误。 是时候给丈夫妻子的家家酒画上句号了。 “什么意思?”丰隆凝视着她,远处大雁南飞,夕阳正沉,将她脸上的绒毛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他意识到这就是告别时分的祝福了。 "你要甩了我?" 丰隆讶异地睁圆了眼睛,小夭的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补偿赤水家的。“ 丰隆沉着脸侧了个身,小夭紧张起来。带着薄茧的手指擦过耳际。 ”谁跟你说这个,是你对不起我!“丰隆泄愤一样使劲揉搓小夭的脸蛋,把她弄得很丑:”要甩也是我甩了你,是我休了你。天杀的,皓陵玖瑶,你怎么敢提这个,要提也是我先提啊!“ 小夭忍着扑上去揍他的惯性,任人搓圆揉扁,骄矜爱美的俏丽佳人鼻歪眼斜。 最后丰隆把来历不明的泥草灰楷在她的鼻子上,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到处找打不死人又趁手的工具还手。 “...我警告你适可而止啊!” “...凭什么打我,你本来就长这样啊!” 带着湿润的晚风里传来女子气愤的追打声和男子讨人嫌的笑声。 “皓翎玖瑶!你把那句话收回去,我赤水丰隆今天来是下通知的,你被我休了!有我这么优秀的相公还不知道珍惜,你下半辈子就后悔去吧!” 丰隆承认,家族、馨悦、甚至璟...在他心中的分量都要超过小夭。他从没主动为自己的妻子考虑过什么,但告别之际,他很想为这段感情做一些事。 不是为了守住对璟的承诺,而是为了他自己。就当是为自己的感情划上句号。 小夭。 我对你最大的仁慈就是放过你。 你自由了。 rou麻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把自己先恶心到了,还好自己嘴笨咽得快。 如同来之前所预演的那样,赤水丰隆不拖泥带水、潇洒地同过去道别。那些暗地滋长的情愫就像是荒芜的白芦,在水中投下金屑似的倒影,伴随着落日沉在了江里。 “再见。” “保重。” 小夭走了。万家灯火渐次亮起,丰隆眺望着逐渐黑沉的天际线,只见滚滚东去的江水碧波粼粼,江边铺天盖地的洁白的芦花在暮色中随风飘荡。 自古逢秋悲寂寥。 这屁话谁说的,他拿得起也放得下。 丢出的石子打出几个水上漂,沉入油墨般的江底。 兴之所至,拎起酒壶,又灌了一口辛辣的莲花白。 秋高气爽,菊黄蟹肥。 真是个好时节! 31. 小夭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那种咽喉被别人掐着的感觉她再也不要再有,她下定决心放手一博。 小夭和丰隆两人决定了和离之后,不到三日,就把细节敲定,然后各自发信,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了最亲密的家人。 丰隆家书一封,盖上红莲火漆,直至西都,知会了在那里驻兵的父亲小祝融将军和母亲赤水小叶。小夭则是通过最秘密的渠道,把消息送到了小月顶上的黄帝和远在的五神山的俊帝。 附上亲笔信一封: “爹爹,见信如面,好消息为您送到。璟没有死,丰隆答应与我和离,十年前的错误现在已经拨乱反正,可是玱玹还活着,我就一刻也不能畅快。 女儿已经明白了,手上没有权力,我谁也护不住,从小您让我学‘韬略’,我总躲懒说我是女孩子,以后用不着;您又对我说我该带着大军踏平防风家,想要什么就去抢回来,我又犹豫不决;如今我什么都想明白了,我来抢了,您却劝我不要重蹈覆辙,像您一样手足相残。可是爹爹,我要是不杀了他,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的手上已经沾上了血,我知道王道之路一旦踏上便无法回头,我有负起这个责任的觉悟。蓬莱岛上的四象绝杀阵是我用本命精血打造的,我耗费了上百年的寿数。您要是不让我动用,我只能再另寻出路,但您阻止不了我,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希望您谅解。 爹爹,您是不可能保护我和阿念一辈子的,我既是您和娘亲的女儿,就有您和娘亲的反骨。“ 这次秘密通信,两个人都默契地绕开了皇后辰荣馨悦和黑帝西炎玱玹。 他们知道这会打破局势现有的平衡。 两国关系紧张之下,通商困难,治安混乱,物价飞涨,这在大商贾倒台之后尤其明显。 大荒的普通人并不清楚皇家和大族们的秘辛。只有边境上的百姓春江水暖鸭先知,先感受到了生活的艰难。 青丘还在丧期,玱玹手底下的人就来传信,说大王姬只颓废伤心了几日,就完全走出了阴霾,不仅拉弓练箭更加勤奋,访问亲友也更加频繁,作息比平日里还要规律。玱玹本以为要清除她身上涂山璟留下的痕迹无异于刮骨疗毒,却没成想她如此平静,简直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步。 可玱玹来不及为这些小事分神,他的心思全在即将到来的和谈上。 仲冬之月的第十五日,出嫁的大王姬会随着奢华的仪仗回到娘家,届时大荒名流将在五神山中的蓬莱岛中群英荟萃,随俊帝领着王姬祭祀祖先,庆祝寿辰。 这只是名义上的流程。 实际上这次黑帝玱玹来到高辛,抱着正式入主承恩殿的目的。在大王姬玖瑶小小的生辰庆典之后,年迈的俊帝将带领着中原的年轻帝后进行隆重的祭拜大典。象征高辛至高权力的五彩鸟金冕将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由俊帝为黑帝戴上。 时间在各方人马紧锣密鼓的忙碌里如同白驹过隙,一晃就到了年底。 祭典的前几日,正赶上最冷的时候。员峤山上开始下起薄薄的小雪,轻盈地堆在树梢上,高辛的大小王姬乘着云辇在守卫的护送下回到了家乡。 俊帝正在风雪里翘首盼着女儿的车辇。 俊帝少昊子嗣寡淡,一生只得两个掌上明珠。她们一个嫁给了中原的新王,一个嫁给了中原的旧王族,全都不在身边,就像朝晖殿的屋檐上拱卫着北极星的两条青龙一般,庇护着国与国之间的和平和繁荣。 俊帝自知见一面少一面,思念里隔着千山万水,当雪片一样的书信捎来她们的训息,也把每一次分歧消融。 俊帝见到大女儿,脸上满是忧色,老父亲略一触手,发现女儿掌心的原本的厚茧都被磨没了。新的血痂覆着旧的擦伤,因为她体质特异,愈合快慢不一,伤口扭曲到硌手,他马上知道这段日子小夭把自己逼得有多紧。 他有许多许多的话横梗在心头,终于化作一声悲叹。 “你真的决定了?” “女儿不孝。”小夭的眼中蕴含着泪水。 少昊的心气不比当年,人衰老时,常常会反思年轻时候的过错,认清世间的种种无可奈何,更何况小夭的女性身份要面对的是空前的阻力。 “你想好了,这条路从未有人走过!” “那女儿就当这第一人。” 小夭坚定地说。 俊帝没有再坚持下去。其实做父母的哪能拗得过子女呢? 这世间的事就像是一个轮回,大女儿像极了年轻时充满了野心和斗志的他自己。是自己为人父母太久了,总怕孩子摔跤跌倒,却忘了自己做儿女的时候是怎么忤逆自己的父皇的。 “那好,既然你想清楚了,爹爹无条件地支持你。你就放手去做吧!” 眼看着女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物,做皇帝的爹心里心酸又骄傲,他也该学着从一个保护者退到追随者的位置了。 小夭深深地叩首,最后的一丝犹豫也冰消瓦解。 高辛王朝和中原王朝的矛盾在典礼开始前就开始显露,针对名流的几乎不间断的刺杀就像是承恩宫上空盘旋的巨大的阴云。 典礼前一天,所有人到来齐了。包括三大王族、四大世家、中原六氏,和一些或古老或崭露头角的大小氏族。涂山家派出了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