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药
熬药
“哎,李姐,那怎么回事儿您知道吗?” 眼见宋秋槐前脚儿刚迈出门口,窗口的小王就蹭着椅子到李姐旁边,食指往自己脸上比画两道儿,挤着眼睛问。 小王眼睛本来小,再眯起来像两个瓜子仁,但因为耳朵很大,就不显得贼眉鼠眼,反而看起来很喜庆,他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八卦得很。 “没成家你当然不懂了,自己去问,别来烦我。” 李姐正快速整理档案,手都忙到模糊了,实在懒得理小王,再说要跟他搭上话准就没完。 小王只得悻悻又坐回去,李姐这个人可真是一点也做不到“洞察秋毫,追查真相”! 也不知道是谁下手挠的,可真舍得,那脸上老长两道。这宋秋槐也是,那么好的脸不珍惜,还不如长自己脸上,哎,哎,那该多好啊…… 小王越想越高兴,双手撑着下巴美滋滋的。 哪成想宋秋槐又返回来了,小王赶忙坐直身体,手里胡乱忙活,动静有点大,宋秋槐路过淡淡瞥了一眼。 他是回来换常服的,最近有情况,平反清算到北大荒某农业队的时候,发现有个团长把农队搞得乌烟瘴气,欺男霸女,私设酷刑,无恶不作,甚至恶意指挥知青去深林灭火,烧死了十多个人,最小的十六岁,最大的不过二十三。 但因为有特殊背景一直被压着,等文革结束,开始真正清算,光拦截的状纸就厚厚一沓,去了解情况才发现人早跑了。 甚至和同伙在全国通缉逃亡途中还抢劫了银行,因是退役军人,身手极其敏捷,枪法精湛,多次逃脱,途中枪杀民警及无辜百姓数人。 预计是要往南边逃窜,但他过于自负,也不排除京市有可能是途经之路。 姚盈盈已经好些天不会准备宋秋槐的饭,宋秋槐就随便在家附近的饭店将就对付一口。 这地方吵吵嚷嚷的,人不少,摆着的几个凳子都坐满了。 宋秋槐随意看了眼墙上菜单,刚想说要清汤馄饨和rou饼,忽然注意到靠里那桌儿背对着他的人骨架大得出奇。 “清汤馄饨、小笼包、rou饼,麻烦您嘞。” 走到厨房跟前儿说完,宋秋槐就往出走,轻飘飘扫了一眼,只见得那人低着头,皮肤黝黑得发亮,有一双巨掌,抓着的筷子就像小儿玩具一样。 正低头吃面,一口嗦进嘴,几乎就少了半碗面,天热,路过那人能闻到带着鱼腥的汗味,头发很长,看不清长相。 那人好像察觉到什么,撩开眼睛转身直勾勾看着宋秋槐,宋秋槐像没察觉到一样,低头拿着小碟儿给自己调了个蘸料,放了不少的醋和辣椒。 调完还是没有位置,很热,宋秋槐就先放到桌子上,人抬起脚出门透气。 也没走远,在门口跟路边卖汽水的人嬉皮笑脸顺了支烟,没抽,别到耳朵上。 又给下棋的俩大爷瞎指了几步,这儿就直接让快输的那人翻了盘。 “这年轻人办事儿真是没规矩,观棋不语真君子!” 输了棋的大爷指定不高兴,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蒲扇往棋盘上一搁。 宋秋槐也不恼,跟着赔笑,把烟从耳朵上拿下来递给大爷,撸起一只裤腿叉着腿蹲下来。 “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您抽这个,得劲儿。” “我不要,我有这个。” 大爷磕磕烟袋,都没给宋秋槐正眼儿。 大爷最看不上这样整天不干正经事儿的小混混。 宋秋槐叉开腿蹲坐在地上,把烟放嘴里舔了个个儿,又借了个火,佝偻着腰吸了两口,眯着眼,很陶醉的样子。 虽然长相很俊逸,但脸上被抓的那两道儿,再加上这二流子的做派,真是没眼看,可瞎了这张脸! 这里头那人这才又转过头继续吃面。 马路对面又过来俩三人,应该也是来吃面的,宋秋槐咂摸着自言自语。 “这人越来越多,我坐哪儿啊。” 就站起身大摇大摆往馆子里头走,裤腿子还挂在膝盖那块儿,还顺走了下棋老头的蒲扇扇着风。 等快要走到又黑又壮,背对着吃面的那人,宋秋槐猛然发力,顺着重重踢向正在喝面汤那人后背,那有些庞大的身躯毫无戒备向前撞击到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桌子当即被劈成两半,桌子上的汤面、调料撒了一地,周遭人惊呼着分散开来。 因着惯性,宋秋槐也重重砸在那人身上,他迅速翻身,用胳膊扼住那人喉咙,膝盖紧紧抵住后背,力道骤然收紧,随后三人飞扑过来按住身下的人,整个过程几乎不超过三秒钟。 在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有随后到的警察已经亮明身份。 “我心脏不行了,快、快松开!” 底下的人声音嘶哑至极,像刺啦的报废磁带,边说着边抽搐着吐出几口血来。 宋秋槐慢慢松开扼住那人喉咙的胳膊,又干净利落抓起身下的左臂用力一拧,发出骨头错位的咔嗒声。 紧接着从腰部搜出上满子弹的军用手枪,以及两个木柄手榴弹。 那人又低声咳了几口血,忽然猛地开始挣脱,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高声嘶吼着什么,血几乎是从嘴里喷出来,像一头凶悍的猛兽,按着他腿的那人被踢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头的桌椅上,又是噼里啪啦一阵声音。 武警大部队终于赶到,迅速抓捕以及清理现场。 宋秋槐这才有些摇晃着站起来,右手臂被震得发麻,吐出一口血沫子来。垂着眸,看不清他的眉眼间的情绪,只能看到锋利的面部轮廓。 宋秋槐离得最近,他陆陆续续能听清那人嘶吼的是什么。 “老子全连人都死光了,老子全身八个枪眼儿,我老哥rou身子被炸得起飞,肠子飞了满天,这他妈是所有人欠老子的,弄死了几个龟孙怎么了……” 宋秋槐接到通缉令就去查过那人资料,狙神,左手神枪手,以及其他众多荣誉。 等交代完经过,宋秋槐就沿着马路去了街尾的老字号中药铺,这是姚盈盈最后几副汤药了。 其实可以托药店熬的,多加几毛钱的事,但宋秋槐就喜欢亲手熬,为这儿他甚至还在小院儿里搭了个小炉子。 因为那总会给他一种错觉,姚盈盈变成了一个需要照顾的老太太,他们一起走过了很多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