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 - 上 (强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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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默,沉默是金。 是父母对他寄寓的美好愿望。 因为他小时候,并不是沉默寡言的。 只是他说的话,没什么人爱听。逐渐的,他也就不说了。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虫子的尾巴切下来啊?” “这不是虫子,这是壁虎。” 穿着职工小学校服的陈金默在旧厂房里把弄着手中的小刀,全身关注的盯着地上的壁虎。 “原来这个叫壁虎啊,我在书上看到过。它是不是没了尾巴还可以活的?你是想做实验么?…” 问题越来越多,在空旷的废弃厂房中显得格外吵闹,陈金默回头看去。 他身后站着的男孩同样身穿职工小学的校服,看上去比他小两三岁,一头卷发,肤色白净,眼睛圆圆的,满是好奇。 男孩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你好,我是阿强。” 陈金默硬邦邦地道:“陈金默。” 高启强伸出了手,陈金默没理他,转过身盯着被切断尾巴的壁虎。高启强不嫌尴尬,继续围观着陈金默的动作。 他贴的很近,卷毛蹭到陈金默耳旁,痒痒的,见他一副好奇的样子,陈金默不由得问道:“你不害怕么?” 高启强道:“小壁虎有什么可怕的?” 陈金默停了几秒,道:“怕我。” 他的头发很久没剪了,刘海垂下来,遮住眉眼,显得整个人沉暗不明。 高启强显然有些奇怪,他看了看陈金默,就在陈金默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往前凑了些,叫道:“壁虎动了!” 高启强很兴奋,指着他们面前爬走的壁虎道。 陈金默收起小刀,准备回家。 “我以后能来这里么?他们都说,这是你的地盘,不欢迎陌生人来…” 身后的男孩还在喋喋不休,陈金默烦了,“随便你。” 嘴上这么说,为了远离噪音污染,陈金默快跑回了家,以至于忘了擦拭他的小刀。 “爸,妈。”他歪过身子,把装有小刀的一侧遮掩到身后。 但裤子上的红色血迹出卖了他。 面对严肃的父母,陈金默不得不解释道:“我见课本上说,壁虎没了尾巴还可以活,就想,试一试。” 陈母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你就去割断了小动物的尾巴?陈金默,这不是你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你…” 陈父示意他回房间,揽住了越说越激动的妻子。 房外,母亲的声音不停传来,“他从小就这样,幼儿园打同学,现在玩刀子,长大了怎么办,是不是要杀人啊?从来不考虑对方的感受…” 陈金默打开随身听,戴上了耳机,躺在床上晃着腿。 疼不疼,关他什么事?” “陈阿姨太夸张了吧。” 男孩如他所说,果真又来了。 闷热的周末下午,他穿着短袖短裤,露出雪白的皮肤,津津有味地吃着手中的冰棒。 狠狠咬了一口冰,陈金默烦躁的心情似乎也降了温,他道:“为什么请我吃冰棒?” 高启强道:“好吃的要和朋友一起吃。” 陈金默没说话,低头咬着手中的冰棒。 高启强的眼睛圆圆的,眼尾下垂,看着可怜巴巴的,“我叫阿强,你记得么?” 陈金默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现在记得了。 陈金默吃完冰棒,在裤子上一擦,发出邀请,黝黑的眼珠盯着高启强道:“阿强,我抓了几只虫子,你来玩么?” 高启强rou嘟嘟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但不是对他,“虫子,很脏的。” “虫子好像和壁虎长得不一样。” “一看就不一样啊。” 陈金默挥了挥他的小刀,道:“我说它们里面。” 高启强眼神向上瞥,思考片刻,道:“还是脏。” 陈金默揣好他的小刀,起身要走,感到有些扫兴。 “诶——” 耳旁传来高启强的声音,不是抱怨,反而带着好奇,陈金默听到他道:“虫子的血是绿色的吧…” 可以装作是蹭到草了。 陈金默也想到了这点,他停下,嗯了一声。 陈金默慢慢发现,高启强虽然不怕血,好像也不怕他,但怕很多他难以理解的东西。 比如说鱼。 高启强很生气,小脸气鼓鼓的,“我不是怕,是讨厌!” 说着,他拉上雨靴,遮住自己细白的小腿,艰难地从水中拔起小短腿,嫌弃地迈过地上的鱼。 京海近海,水系发达,但排水基建一般,下雨后,街道上经常有被冲上岸的鱼。 小男孩们呼啸而过,溅起的水花呲到他们身上,偶有几个嘴欠的喊道:“妞妞!” 陈金默道:“他们在叫你么?” 他又看了看高启强比起和那群泥孩子比起来,分外白皙的脸颊,道:“你是挺漂亮的。” 他好心的夸奖并没有换来感谢,反而,高启强跺脚溅起的水花泼了他一身。 陈金默弯腰捞起一条鱼,不耐烦地道:“喂,老地方,你来么?” 高启强没理他,回宿舍院了。 去你妈的! 陈金默手起刀落,在鱼头与鱼身的间隙间划过,把带着血的刀杵到了地上。 这是陈金默捡来的最后一条鱼了,一直被他养在小水沟里,他想着留一条给高启强看看,试试。 谁知高启强这次隔了一周多才出现,他不说话,陈金默也不理他,自己恹恹地把鱼抓起来,根据这些天练出的经验轻车熟路下了手。 他把死鱼甩回了小水沟里,树上的知了的没完没了的,陈金默一脚踹到树上,看死鱼飘荡在落叶之中。 另一旁似乎也陡然安静了下来。 高启强右手捏着雏鸟的喉咙,嫌恶道:“吵死了。” 是了,高启强还讨厌吵。 陈金默不懂,明明高启强自己就很吵,小嘴说个不停。 高启强手指用力,雏鸟在他的掌心不动了,语气里全是憎厌:“叽叽喳喳的,烦死了,跟高启盛一样。讨厌!” 陈金默没想到高启强的小圆手这么有力,他正想问是高启强是从哪里捡到的鸟,但高启强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快速地把死去的小鸟丢到了草丛里,冲陈金默比划道:“嘘,有人来了。” 空旷的厂房里传来女子愤怒的声音,透过杂物,在这片杂草地的上空回荡:“陈金默,你在这干什么呢!” 陈金默心里一慌,把还沾着鱼血的小刀也丢到了草丛里。 高启强却迎了上去,挂上一个大大的笑容,“阿姨,你是默哥的mama么?” 怒气冲冲的陈母没曾想见到的不是儿子,反而是别家的小男孩,一时愣住,“嗯…”她缓和的表情在看到后面的陈金默时又变得怒不可遏,厉声道:“你把同学带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她前行的脚步一顿,衣衫被拉住,她低下头,看到的是卷卷的头发和圆圆的眼睛,“阿姨好,我是阿强。” 陈金默在母亲严厉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那边的高启强已经开始了自我介绍:“我是高家的,是的,二号楼,三层那个高家…” 陈母脑子里过了遍人,道:“你爸是高师傅?” 高启强用力点了点头。 陈母仔细检查了高启强身上,见什么伤痕都没有,才放下心来,她苦笑道:“改日我让老陈去给你爸道歉。” 高启强睁大了眼睛,满是不解,“阿姨,为什么呀?” 陈母默言,她该怎么说,陈金默几岁大的时候,一言不合就把别人家的孩子按着打,还叫嚣着要杀了他? 不仅幼儿园同学,连他们这些被叫去的家长都看傻了眼,她死死的捂住儿子的嘴,找大师为他改了这个名字。 但男孩的声音接着道:“我爸说要去找默哥的家长道谢的…” “什么?”女人一直盯着儿子的绝望眼神变得惊讶,她低头对着男孩清亮的圆眼睛,“为什么?” 高启强甜甜地道:“同学们总欺负我,只有默哥陪我玩,同学们就不敢了,是默哥保护了我…” 陈母不敢相信地问儿子道:“阿强说的是真的?” 陈金默想了想,高启强刚来和他一起玩的时候,的确说过这件事。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说的老大是什么东西,再问高启强,他目光闪烁不定,说不重要。 别的他不知道,但他们俩一起玩…是真的。 陈金默迟疑地点了点头。 陈母欣喜若狂,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虽然这不好那不好,但从来不说谎。她欣喜过望,马上把儿子拥在到了怀里。 久未接触过的母亲怀抱让陈金默有些不适,他僵在了原地。在怀抱的缝隙中,他看到母亲身后的高启强,冲他眨了眨眼。 陈母松开了儿子,顺手胡噜了下手旁的卷毛,和颜悦色地道:“这是哥哥应该做的,欺负阿强的都是坏孩子。” 高启强由她摸,乖巧的样子有些落寞和害怕,“阿姨,可以让默哥陪我回家么?我怕…” 陈母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小脸,替儿子应下了差事。 等母亲高高兴兴的走了,陈金默弯腰捡起了自己的小刀,在水洼旁洗干净,放进书包里。 呼,幸好mama没问他们俩玩了什么。 “走吧。” 高启强在旁边等着他,陈金默的脚步很是轻松。做戏要做全套,他决定去高启强家绕一圈。 上了三楼,进到最里面那家,陈金默张望了几眼,宿舍楼每家都是同样的构造。但高家打了个小阁楼,面积是大了些,可窗户被封了一半,未到黄昏,屋子里就黑漆漆的不见光。 高启强打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陈金默眨了下眼,突然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 下午高启强说什么来着…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陈金默问道:“你弟弟呢?” 高启强走到阁楼上,把书包扔到椅子上,趴到地上看着床底,道:“小盛,出来吧,我找到你了。” 没有。 高启强掀开自己的被子,衣柜,神情逐渐变得不耐烦。他下了阁楼,走进卧室道:“小盛,捉迷藏时间到了,别躲了!” 陈金默听着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探过头,见高启强在床上,床底,衣柜,各个地方忙碌着。 高启强的不耐烦逐渐升级成了愠怒,他大声道:“高启盛,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滴答答走的时钟,他一脚踹到了门上,又疼的抱住自己的脚疼地嘶嘶哈哈的坐到地上。 “去哪了这是…”高启强不确定的问道,“默哥,我们进来的时候,门锁了么?” 陈金默摇了摇头。 家属院就在厂子旁边,左邻右舍都是同事,平常为了图方便,家家户户几乎都不锁门。 高启强猛地站了起来,噔噔跑上阁楼,重新认真地找了起来,“小盛?高启盛?”他焦急又匆忙地跑下来,趴到沙发底下,拉开厨房的柜门,敞开厕所的房门。 都没有。 高启强慌张地跑到卧室里,旋风一样把床上的枕头和被子,衣柜里层层叠叠的大件都扔到了地上。 破坏力还挺强,陈金默暗想。 高启强的嗓音里带上了哭腔,“小盛?” 他腿脚发软,扶着墙缓缓走到家门前,对,该去厂里找爸妈—— 一直立在门口的陈金默拦住了他,指了指电视柜。 好像溺水的人抓到救生绳,高启强的眼里一瞬间燃起希望,他跑了两步,扑到在地,颤抖着打开了柜门。 不到三岁的高启盛蜷缩在小小的格子里,已经昏了过去。 高启强急切地舒着他的背,高启盛慢慢缓了过来,口齿不清地说道:“哥…” 高启强把弟弟抱在怀里,喃喃道:“小盛,对不起…哥哥不会再丢下你的…哥哥答应你…” 陈金默关上高家的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也能得到道歉。 陈金默穿过喧闹的几栋宿舍楼,回到自己家,刚推开房门,mama便接过他的书包,把他迎到了饭桌旁。 陈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儿子,mama错怪你了…” 连他总是要值班的爸爸今天也提前下了班,在旁边,骄傲地看着他。 他莫名有些心虚。 “阿强,你能不能教我,怎么笑?” 高启强最近不怎么来找他了,偶尔在街上见到,手里还牵着弟弟,陈金默也不好找他说话。 “笑?”高启强放下手中的小刀,疑惑地看着他。 陈金默点点头,指着小刀道:“这是我爸爸退伍的纪念品,你教教我,我借你玩几天。” 高启强同意了,他弯起嘴角,指了指自己。 陈金默试着学他,嘴角拉长,弯起来,他艰难地保持着这个姿势,道:“这样么?” 高启强看不过眼,凑上前去,捏了捏陈金默的脸颊,让他的肌rou放松下来。 高启强不够高,他垫起了脚尖,用小手扯着陈金默的嘴角,道:“开心的话可以再向上一点。” 好累,陈金默决定留着精力,需要的时候再笑。他问道:“什么时候?” 高启强毫不费力的弯起了嘴唇,笑吟吟道:“和我一起玩的时候。” 哈哈。 陈金默的眼睛弯起来,原来,眼睛也是要用力的。 他一路练习着微笑回了家,这些日子,陈家的气氛难得的和谐,爸妈连收到他稀烂的小学毕业考试成绩都没有发脾气。mama甚至说,让他去多找找高家的阿强,等开学上了初中,就要和朋友分开了。 陈金默弯起眼睛和嘴角,打开家里的大门,“妈,我回家了。” 陈母做好了菜,在饭桌旁等着他,看到儿子生硬的表情哑然失笑。 “妈!”陈金默恼地直跺脚,“为什么阿强这样笑,你们都夸他可爱呢?” 见mama没有回话,陈金默困惑地看着她。 陈母面露尴尬,道:“儿子,mama知道你从小到大,难得有个说的上话的朋友,但是阿强他,家里成分不好…” “什么叫成分不好?”陈金默重重地把书包扔到沙发上,质问道。 “就是,他大伯,背叛革命,跑到香港去了…他爸爸被调去看锅炉了…” 陈母很是懊恼,她也是这两天无意间和小姐妹聊天才知道高家发生的变故。 “那和阿强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我是厂里的车间主任,你爸爸是保卫科科长,咱们怎么能和那种人家走到一起?” 陈金默胸口憋着一团火,他跑回自己的房间,大力砸上了房门。 什么叫那种人。 我和阿强,才是同一种人。 陈金默躺在床上,把玩着手中银光闪闪的小刀,依稀可以嗅到那上面残存的血腥味。 机械厂的锅炉房是三班倒,最是累人。高启强的mama也受到牵连,被排到了夜班。听说,高启强一放学就要急匆匆地去幼儿园接弟弟,再回家看孩子。算起来,陈金默这一年都没怎么见过高启强。 上了初中,他依然对学习没什么兴趣,趴在桌子上一觉睡到放学,他的生活才刚开始。 但初中放学晚了,在爸妈下班前,他只有不到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干点什么都不充裕。 陈金默无聊地甩出一支飞镖,飞镖穿过落叶,把叶片定到了地上。 他掏出怀里叠了几褶的报纸,津津有味地看起了那上面刊登的《小李飞刀》。 被他拉来的同学心惊胆战的道:“默哥,我爸妈要下班了…”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老地方见。” 同学哭丧着脸走了。 陈金默家里条件好,人瘦瘦的,上了初中后,又是学校里年纪最小的一波人,不少坏孩子对他打起了主意。 他倒是很兴奋,对方先挑衅的,这下爸妈不能说什么了。很快,陈金默用父亲教授的军体拳成功地把其中几个男生打成了自己的小弟,每天放学后陪他来练武侠秘籍。 可惜,这些人胆子太小了。 陈金默遗憾地想,和他一样对玩刀子和,用刀子做些什么的,目前为止只有一个阿强。 他决定去高家找找这小子。 陈金默等到爸爸排到夜班、mama加班的一天,终于在小学后门的转弯处堵到了高启强,“喂,阿强!” 高启强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定睛看准人,才道:“哦…是你啊。” “你怎么不来找我玩了?” 陈金默责怪道,不可否认,见到高启强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有些高兴。 高启强躲避着他的目光,闪烁其词道:“我…要写作业…” “你的衣服怎么了?” 高启强看着太不对劲了,饶是对旁物一向不怎么关心的陈金默也发现了不对。他走到高启强的面前,看到高启强校服的领口脏脏的,有几个破洞。 不对劲,他记得高启强是最爱干净的。 陈金默拉开高启强的手,低头认真端详地,领口下白嫩的皮肤上有几个不自然的淤青—— 他怒道:“真有人欺负你?为什么不打回去?” 陈金默的脑海中闪过小学几个出名的人,问道:“是不是姓唐的那个小子?我记得你们是同学…” “是我爸。” 陈金默卡住了,他爸也总打他。 他讪讪地松开了手,高启强看着他的动作,淡淡道:“我去接小盛了,默哥。”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陈金默没想出什么解决方案,他窜的飞快,初三这年已经和他爸差不多高了。再加上他爸妈的工作好像越来越忙,陈父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他了。 但阿强看着细皮嫩rou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的比他爸高… “喂,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陈金默叼着根烟,心不在焉地问同学道。 现在是上课时间,但他们这群早就预定了毕业就去职专的人没有学习压力,堂而皇之地蹲到cao场角落里抽烟,路过的老师当没看见也不管他们。 刚才说话的同学唾沫横飞地讲道:“家里最近让我去职工医院接我姐回家,美死我了。那群小护士,啧,裙子就那么短!草,肯定sao死了…” 周围青春期的男生们发出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七嘴八舌道。 “我也去我也去!” “职工医院那么近,放学一块去!” “是哦,那么近,为什么让你去接你姐?” “听说有人最近在闹事,我爸妈说厂里不安分…” “默哥,陈伯有什么内部消息么?” 陈金默这才记起,他爸不仅很久没打过他,甚至忙的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 那阿强的爸爸应该也没空了吧?阿强是不是可以和他玩了? 他最近在书店借到了天龙八部,看到乔峰和段誉结拜那节,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阿强。 乔峰义薄云天、豪迈飒爽,段誉雪白俊秀、温和秀气,这不就是他和阿强! 陈金默拐到家属院门口,没有等多久,就遇到了兴冲冲的高启强。 高启强长高了些,看着很是高兴,他解开胸口的包袱,层层叠叠地打开裹着的柔软被单,给陈金默展示里面包着的东西—— 不是东西,是一个婴儿。 高启强小心翼翼地用手挡着不存在的风,怜惜地捋捋婴儿细软的头发,强调道:“我meimei!” 小孩子,最烦人了。 陈金默看着红彤彤闭着眼的婴儿脸颊,兴致寥寥地哦了一声,转而讲述起了他的武侠世界。 闯江湖不好么,为什么阿强只顾一脸傻笑地看怀里的小孩? “喂,别婆婆mama的,怎么样?要不要结拜?” 高启强好像才回过神来,慢吞吞道:“天龙八部,我看过,乔峰最后死了。” 陈金默的兴致一扫而空,闷声不语,踢飞了几块石子。 “不过段誉挺好的,我喜欢。” “为什么?” “因为他爸最后死了。” 陈金默嘴角上翘,扫了扫周围,道:“别让别人听到。” 高启强抱紧怀中的meimei,语带鄙夷,“没用的东西,就该死。” 这是他第一次在高启强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陈金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又听高启强道: “我的家,不该是这样的。” 不焦不急,语气沉着。 陈金默一直被抑制的黑暗冒了头,雀跃地在他的心中欢呼。 他本觉得高启强想得太多了。像他们这种子弟,最后都是进厂子,就算他爸死了,他不还得熬到成年,才能接班么? 但… 阿强是来真的么? 陈金默问道:“阿强,你有什么主意么?” 高启强垂下了头,沮丧道:“没有…” 是啊,他们还都太小了。 他情不自禁地道:“我帮你打听打听,能不能早点接班。” 陈金默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试着和他爸妈开口。 父母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动,陈母道:“儿子,放心,我们都给你安排好了。” 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和老战友说好了,你中考结束,就去他们军营…” 陈金默没想到惹火上身,他追问道:“我?参军?” 他一脸迷茫地蹲在草地上,觉得自己和井然有序的蚂蚁没什么两样。 那日,父母为已经比父亲还高的他道来了他未来的生活。 参军,退役,分配,接班… 陈金默并不抵触参军,只是来的有点巧了。 他对旁边的高启强道:“我问了几个伯伯,没办法,一定要十八岁。” 高启强面露遗憾,道:“那好吧。”他蹲下身,从小书包里翻出了三轮车的链条,全把人小力气更小的高启盛砸了几天的裂缝想办法补回去了。 看着小小一只身单力薄的高启强,陈金默有些过意不去,心头浮现出一种不太懂的情绪,静静看着高启强全神贯注地补完了裂缝。 “能不能再帮帮我,我听说要改制了…” 对着那双圆碌碌的泛着水光的眼睛,陈金默重重应下了。 mama似乎对他最近对机械厂的关系产生了怀疑,但陈金默很好的应对了过去。他放学后就跑到废弃厂房来,连着好几天,总算是等到了高启强,将大人的语焉不详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他。 高启强听了后,眼见喜色,甜甜地道:“谢谢默哥。” 陈金默不好意思地道:“我没帮到你什么…” “阿姨是领导,消息快,”高启强打开他的小书包,掏出一个装零件的盒子,开始鼓捣,“现在,他的命有点用了。” 高启强依然是眉眼弯弯地笑着,陈金默却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危险啊,他回想到。 父母从厂办回来,一脸哀愁,陈母于心不忍道:“五百块,太少了…” 陈父道:“但厂里现在,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要是明年啊,说不定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高家老大,小时候和咱们儿子还当过朋友呢…”陈母动了恻隐之心,掏出钱包,数了十五块钱出来,敲了敲陈金默的房门,让他去高家给份子钱。 陈金默应了,他把自己的存钱罐砸了,数出五块钱,凑了个整,在父母的夸奖声中出了门。 关上家门的那一刹那,他重新挂上了那个在母亲进他房间前掩去的笑容:嘴角上扬,弯起眉眼,就像高启强当初教他的那样。 陈金默来到高家寒酸的灵堂,在哭泣的人群中安静地排着队,看到了背着meimei、牵着弟弟、招待所有人的高启强。 他把钱递到了高启强的手里,低声道:“恭喜。” 高启强维持着那副悲恸欲绝的样子,在白字红烛下,用力掐了掐陈金默的手。 入伍前的那个暑假,陈家忙的鸡飞狗跳。 陈父给他的书包里塞了几条小熊猫,嘱咐他给自己的老战友、他的首长带去;陈母将陪嫁时的一直不舍得用的布料翻了出来,托裁缝给儿子做几件好衣服。 陈金默自己反而没啥东西,他个子长得快,不少衣服都短了一截。 陈母看见,道:“你给高家送去吧,三个小孩,不容易。” 陈金默拿了衣服便要出门,身后是母亲的唠叨,“这都几点了,明天再去不行么?小心路…” 幸好他当机立断。 陈金默家住在干部楼,和工人宿舍院隔着一段路。机械厂为了创收,在土路旁种上了大片的油菜花。八月的天,油菜花凋谢的差不多了,黄土里翻着的只剩绿梗。 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映出路上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这个时间,家属院怎么会有外人? 陈金默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那是一个满身酒气、愤怒异常的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cao你妈的小兔崽子,不给钱就算了,还他妈敢拿刀捅老子!” 陈金默朝他胳膊上缠的纱布看过去,看得出来,纱布裹得匆忙,连划痕都露在外面。 那是三棱刺伤过的痕迹。 陈金默发现他的思维出奇的冷静,据他所知,三棱刺的伤痕只有军用器械才能造成;而厂里退伍的军人不多,除了他爸,其他的几个叔叔和家属院的人都不熟;爸爸的小刀给了他,他给了高启强… 在男人惊慌喊叫前,他双手用力,狠命地向旁边一推。 男人顺着土坡滚了下去,叫声淹没在了桔梗里,滚了几圈,似乎是磕到了什么石头,彻底没了声音。 陈金默把准备给高启强的包裹放在路旁,望了望周围,确定没人后抄了块石头,灵巧地翻了下去。 鼻息和心跳都没了。 等了几分钟,他翻上土路,把石头扔远,放心地吐出了胸口顶着的那口气。 陈金默拿起包裹,满心欢喜地朝高家跑过去。 “阿强,我…”陈金默话音一停,高启强冲他比了个嘘的动作,把他挡在门外,小声道:“我弟弟meimei睡着了。” 他嗅了嗅,高启强身上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而他,知道来历。 陈金默会心一笑,把装有旧衣服的包裹递给了高启强,道:“阿强,我要去当兵了。” 高启强沙哑的声音里略带惊讶,问道:“喔,要几年?三年?五年?祝你顺利。” 陈金默感慨道:“你变声了。” 高启强也开始抽条,虽然进度不快,今日来的忙碌更是让他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不少,隐隐出了个尖下巴。 陈金默突发奇想,他低下头,把手伸到高启强的裤子里,一把握住了高启强稚嫩的yinjing。 “你干什么?”高启强僵在原地,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 陈金默神秘道:“教你一些男人的事。” 他刚刚跟上了高启强的脚步,现在,他要扳回一城。 他把高启强的东西当做是自己的,轻柔的揉搓着后面的两个蛋蛋。感到前面的茎体开始膨胀,他用细长的手指包了上去,慢慢地向前撸动,再逐渐加快节奏… “你不爽么?”陈金默看着高启强铁青的脸,有些不解。 高启强一字一顿,咬着牙道:“谢 谢 你。” 陈金默用一旁浇花的水壶冲了冲手,又仔细洗了洗他沾到泥的鞋底,道:“阿强,我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