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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6: 大雨过后的坦诚。(6)

    「美丽、开朗、stanford的高材生,父母又都是harvard毕业的医生……」他缓缓说道,「你妈是一个很完美的人,和我完全不同。」

    他望着窗户上倒映出自己。

    回忆起多年以前的事情,他发现时光真的过的好快。

    二十岁那年,他认识了anne。

    三十岁那年,他失去了她。

    现在四十岁,他已经不年轻了。

    他拥有了财富以及当初他所追寻的成功,可是他错过了更可贵的亲情。

    「一直以来我都想不通,像她那样的焦点人物,怎么会想要接近我这种人。孤僻、冷漠、没钱,而且还是孤儿。」他苦笑,「你爷爷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他认为我配不上他的女儿。回想起来,你爷爷是对的。」

    他低喃道,「如果你妈没有遇见我,那就好了……」

    每当他想起anne时,他就会感到喘不过气来。

    不仅仅是因为那永远都不会淡去的后悔,还有那失去她的悲痛。

    「你妈的死,是我的错。」他的语气平淡的令人发麻,可是背对着她的脸上,却掛着一抹没有人看过的悲伤表情。

    闻言,袁嘉静的心狠狠一怔。

    「为什么要离婚……」她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袁政转过身,并走到她的身旁。

    他眸中的黯淡与后悔,她看的一清二楚。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父亲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他平时表现出的冷酷和无情。

    「因为公司要倒了。」他感受到腹部传来的剧痛,但远不及他内心的难受,「当时公司不但亏损的很严重,经理又捲款而逃,我几乎要破產了。」

    他深吐了一口气。

    「所以我向你妈提出了离婚,那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他说道,「她本来就不该出现在我的人生里,如果是别人,肯定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

    听到这,袁嘉静眸中尽是错愕。

    这是第一次父亲回答她有关离婚的事情,而事情的真相、那些她所不知道的事,让她久久反应不过来。

    回想起和程瑞谦家人聚餐那天的对话,当时程丰所提到的危机、股票、帮助,一切似乎都连贯了。

    所以,离婚背后的原因其实是为了他们?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跟她一直以来所认为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那天晚上和你妈说实话。」他轻叹了一口气,「我太自负,而且我知道你妈如果知道实情,她一定不会答应。」

    接着,他沉默不语。

    医院里的空调让袁嘉静感到寒冷,病房内的寂静更让她发麻。

    她似乎可以猜到父亲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只是我没有想过她会出事。」他那一贯的平静,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她是个理性的人,我不知道那件事会对她的打击那么大。」

    每当他想起当年的事情,第一个浮现的总是anne失望的表情。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露出如此心灰意冷的模样。

    回想起来,也许早在他提出离婚前,她就已经知道公司的事情了。她是个精明细腻的人,不可能没有发现。

    她失望的,是他不信任和隐瞒。

    「我一生只爱过你妈一个人。」他苦涩的说道,「葬礼那天,我就像个死人一般,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但其实失去她,我比谁都痛苦。」

    回想起丧礼那天的场景,她清楚的记得父亲没有哭。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眼神空洞的凝视着灵堂上母亲的照片,没有表情。

    当时从美国回来的爷爷对父亲破口大骂的场景,她依旧记得,而当时年幼的她,自然而然的把父亲淡漠的反应,解读成他对于母亲一点也不在乎。

    回想起来,也许父亲只是痛苦到已经麻痺,所以流不出眼泪来。

    她好像可以理解了。

    「你妈的离开让我不知所措,可是当时我决定先顾虑公司。只有把公司管理好,我才能够给你们一个好的生活。」他低头,「彷彿你妈在冥冥之中帮助我似的,程丰的出现让危机成了转机,公司成长的速度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

    他嘴角多了一抹讽刺的微笑。

    「当时你还小,我并没有想要对你多做解释,毕竟那对你的打击很大。但当我在为公司打拼的同时,你已经长大,而我们的关係则是疏远的让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尤其错在于我。」

    袁政伸手抹去袁嘉静脸上未乾的泪水。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父亲关爱的举动,动作显得有些生疏,却没有一丝虚假。

    「对不起,嘉静。」他声音中的柔和和他平时的冷酷和严厉判若两人,「我从来就不是当爸爸的料,那一向都是你妈在扮演的角色。我唯一会的是工作和赚钱,而我能给你的,就是一个不愁吃穿的富裕生活。」

    「我一点都不想要什么富裕的生活……」她哽咽道,「那些物质上的弥补,我一点都不需要,你懂吗?我想要的,只是……」一点关心罢了。

    她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再度落泪。

    那样的脆弱的表态不像她的作风。

    「我知道。」他点头,并闭上沉重的双眼,「有些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你和佑钧一起去了美国就好了。比起佑钧,我更对不起你。他至少得到了爷爷奶奶的关心和爱护,而我则是什么都没有给你。」

    他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尤其在家庭上。从小被家人拋弃的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因此一直以来anne都代替他给了孩子们双倍的关心。

    然而,anne的离开使这个责任成了他的,但他却没有办法像她一样,如此自然的表达出关心与爱。因此,他用了他会的方式来弥补他的孩子们。

    他拼命工作,目的就是希望能够留给他们一些什么。

    即使那不一定是他们想要的,可是那是他唯一会的方法。

    「我不是一个会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他认真的看着她,「但我是在乎你的,嘉静。你是我的女儿,是anne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

    瞬间,她感到一阵鼻酸,眼泪则不由自主的滑落。

    她没有想过,原来从父亲口中听到这些话是这样的感觉。他那低沉的嗓音中所流露出的真诚,就是她最想要得到的答案。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大掌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和佑钧还在,我就不会有事的。」

    这是他对anne的承诺。他会照顾他们的。

    「一直以来我都不干涉你的事情,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但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给你你想要的。」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他和这个女儿之间有一面墙。

    偏偏他们两人的性格在某方面上是如此的相似,对于感情都格外不擅长,因此没有人愿意先踏出这一步。

    可是,今天她的崩溃打醒了他。他真的欠她太多了。

    在说出他多年来隐藏在心里的话之后,他想他也许可以试着更了解她。

    也许,在工作之馀,他可以给她更多的……关心。

    「别哭了,嘉静。」他拍了拍她的背,温柔道,「你妈看到会很难过的。」

    可是她却完全止不住泪水。

    五岁那年,母亲葬礼结束后,她跑到家里的后院偷偷哭泣。

    ──没人看到。

    十岁那年,班上的同学在楼梯间推了她一把,伤口痛的她忍不住掉泪。

    ──没人看到。

    十五岁那年,叶宸向她提出分手后,她躲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

    ──没人看到。

    十六岁这年,她从父亲口中听到了她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事情,她哭了。

    这是她第一次毫不保留的在别人面前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