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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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语文课,嘉和一中就放假了,假期一过,就是新的一年了。 大部分同学从上课之前就把书包收拾妥当,背在身后,在老师的无可奈何中,心不在焉地熬着这节课。铃声一响,就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出这间对于他们而言属于“牢狱”的教室。 余好并不着急,她慢悠悠地将放假要用的东西整理进书包,听着旁边王金晶噼里啪啦弄出的声响,抬头提醒道:“别急,别落下什么东西。” 火急火燎的少女应了一声,行走的脚步又快又大,想要回家的心是如此的急不可耐。她走到教室门口还记得回过头来朝余好挥挥手:“好好,你也快回家。明年见哟。” “明年见。” 余好这才意识到,旧的一年如捧在手中的流沙一样飞快流逝,抓都抓不住,过得短暂又飞快,崭新的一年即将随着春的脚步要来临了。 离高考也快了,离她读大学也快了,离她摆脱牢笼也快了。 等到新一年的夏天一来,野蝉鸣叫的声音一响,她身边就不会再有祁盛这个人了。 在嘉和的这短短几个月,她好像一只家养的蚕,被困在主人为她搭建的窝里,不得自由,没有思想。只能蜷伏着身子缩在狭窄的空间里,让主人时不时地逗弄几下。 不过没关系。等到时机到了,她就会破茧成蝶,扇动着好看的翅膀,飞出这四四方方的樊笼。 好巧不巧,余好脑海里刚想到祁盛,她出教学楼就和少年碰见了。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手插兜里站在一伙男生中间,在寒冷的冬季显得越发清冷。偏头与旁边的男生说着话,清隽的侧脸轮廓清晰俊冷。 余好暗道晦气,趁着祁盛尚未注意到她,停下脚步等他先走。未料到,有人用手肘撞了一下他,向他示意着什么。随后,他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稀稀疏疏的人影,将视线准确无误地放在她身上。 然后他像招呼小狗一样朝她招手:“过来。” 余好听而不闻,手攥着背包带子在原地不动,不出意外地看见少年眉眼下沉,脸色渐渐不耐烦起来,瞧着她的那双眼眸盛满了浓郁的墨色,如同湍急的漩涡一般,深不可测。 余好是害怕的,以至于她最终还是在许多人探究的眼神下,缓缓地朝祁盛走过去。 然后她就被带到了一家火锅店,与他的朋友们一起吃着辣乎乎的火锅。 余好坐在祁盛旁边,还在懵圈中。 她没弄明白,在美好的假期,这些男生之间吃个火锅,祁盛带她来干什么?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读书读傻叉了,或者闲着没事干? 余好味同嚼蜡地吃着,微微偏过头用眼神去瞥身旁的人。 房里有点热,祁盛将羽绒服脱了搭在她背后的椅子上,身上只套一件单薄的T恤。一向白冷的面庞此时此刻润着红,眉眼舒展开来,嘴角挂着细笑。 他垂着眼睫吃着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扭头过来看着余好,开口的嗓音浸着笑:“偷看我?” 这是余好始料未及的,她一瞬间慌了神,不动声色地将眼神摆正,低头用手掩着嘴轻轻咳嗽几下,淡声道:“你没偷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偷看你?” “你还挺会说。”祁盛看着她,哑然失笑。 少女侧脸柔软白腻,小口小口地吃东西的样子,好像一只软乎乎的仓鼠,他想去捏一下那鼓起来的脸颊。 祁盛手放在膝上,两指徐徐摩挲着。他想,要是他动手了,余好那性子肯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胆地扇开他的手,然后给他甩脸色。 余好吃得不多,嘴巴已经被辣红了,没有意识地微撅着嘴呼着气。祁盛拿了瓶牛奶给她插了吸管放在她手边,看到她顺手拿起来喝了几口后,又去给她夹菜,被她不满地挑剔:“我不吃金针菇!” 他只好夹了放自己碗里,又重新给她夹菜。 “也不吃豆芽!” “不吃这个,你自己吃,别管我。” “我不喜欢吃rou丸子……” ………… 星期六,早上七点。 今天是12月31日,余好的生日,她迎来了自己新的一岁。 余好一大早就爬起床,把家里的卫生彻彻底底地打扫干净,然后从衣柜里挑出新衣服穿上,她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格外开心。 今天姜秀要来。 当初月考姜秀问她要什么礼物,她只提了一个愿望,希望一起吃跨年饭。姜秀答应了,那就意味着她的mama在这一天会陪她吃一顿饭,与她一起过这个生日。 余好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地拿起手机看一看,怕自己错过姜秀给她发的信息。 早上姜秀什么也没发,她安慰自己mama应该还在睡觉,不应该打扰她;中午也没收到姜秀的信息或电话,她想着mama应该是与她一起吃晚饭,不要太着急了。 她对自己说,慢慢等吧。 于是她等啊等,等到时针在表盘上转动了一圈又一圈,等到这天的太阳悬在低低的半空中,在她一眨不眨中,慢慢地坠下地平线,手机仍旧很安静,躺在沙发上没有半点声响。 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这一天就要结束了。 余好垂着头颅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久,她给姜秀发了条短信: “mama,你在干什么啊?”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和从前没人住时一样安静,它永远都是这般安静、这般死寂。 余好抬头望向窗外,发现下起了小雪。 雪花像蒲公英一样,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姿态轻柔优美。飘在冰凉的玻璃窗上,一瞬间就融化不见,只余下几道水痕。 叮咚一声,手机铃声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声音短促又突兀。 余好只浅浅地瞄了几眼。 她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手背贴着眼睛,短暂的一秒过后,就有泪沿着眼角滑下来,打湿了鬓发,浸湿了沙发。 手机在黑暗中发着微弱的光,屏幕上有一行字—— “我在忙,怎么了,好好?” ………… 祁盛提着蛋糕到达余好住的楼层时,看到她家门口有人弯着腰贴着门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头发又长又乱披散在肩头,让祁盛瞧不清她的脸。脚下是东倒西歪的啤酒易拉罐,被她踢到正在砰砰地响着。 歪歪扭扭的人嘴里还在嘤咛着什么,带着微乎其微的哭腔。 祁盛不确定地喊道:“余好?” 她不应,仍旧背对着他脸贴着门,时不时伸脚踢几下门。 祁盛只好去掰她的肩,看清她的样子,脸色变得冷沉,眼里火气盈满,似要跳出来焚烧一切东西。他咬牙切齿道:“余好!谁他妈让你喝酒了!一个人喝成这样不怕死吗?” 余好眼里都是泪,趔趔趄趄地跌倒在祁盛怀里,她把没用的眼泪通通擦在他身上,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喝了一点点,没醉,我知道你是谁,是祁盛。” 确实是没醉,还认得他。 祁盛把蛋糕放在地上,然后将酒鬼扶稳,另一只手开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醉意的少女,嫌弃道:“把鼻涕眼泪擦我身上,我就要你命。” 醉醺醺的余好才不听,把身体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脸埋在他温热的脖子处蹭蹭,她像个孩童一般,笑嘻嘻哼道:“就要擦你身上,不行吗?” 她被祁盛推倒在沙发上,泪眼朦胧间瞧着少年脸庞不甚清晰,只感觉到一道很长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将所有明亮的光都遮没了。 祁盛将门外的蛋糕和啤酒瓶都拿进来,看着将身体蜷缩着的少女,轻笑几声。他说: “行啊。” 他把蛋糕拆开,将余好扶起来,给她擦干净眼泪,拍拍她的脸:“起来,吃口蛋糕再睡。” 余好呆愣愣的,头垂得很低,几乎能够贴到胸脯。她问:“为什么要吃蛋糕?” “你生日啊,过生日不吃蛋糕吗?” 她醉了吗?应该是没醉的,不然为什么现在意识这么清醒,感知这么快捷。祁盛声音低沉好听,说出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入她耳里。 她不是个感性敏感的人,却不知为何,想哭的念头这么强烈。于是再也忍不住,在敞亮的客厅里,望着眼前好看的少年,压抑了长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倾卸。 她泪如泉涌。 祁盛用手为余好擦泪,给她戴上寿星帽,插上火红的蜡烛,然后关灯,对她说:“生日歌我就不唱了,你许个愿。” 他在星星点点的火光中看她。 余好眼眶很红,脸颊也红彤彤的,喝了酒不吵不闹,只是哭,就连哭也是无声的,望着他的那双眼被泪花晕染得晶莹剔透。 在祁盛记忆里,余好从来没这般哭过,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流也流不完。她倔强又顽强,当初被他强迫要了身子时,也未曾这样。在床上被他顶弄得实在受不了了,也只是红着眼睛,泪珠要掉不掉地瞪着他。 余好吹完了蜡烛,祁盛什么话也没问,只是看着她笑,笑容肆意。 他把灯打开,赶着最后那么几秒,说:“余好,生日快乐。” 他又说:“新年快乐,余好。” 生日快乐,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新年快乐,这是我和你跨的第一个年。 “砰砰砰——” 外头在放烟花,盛大又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