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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省高院发布消息,该院民庭庭长张雪明等4人已停职接受调查。此前,爆料人陈某通过网络公布一段视频,举报x省高院张雪明、方明华等人接受律师王某吃请、去夜总会娱乐,并集体招嫖。” 凤凰网上的专题报道不断刷新,短信提示声不断,许久没有联系的同学都蜂拥而至,纷纷打听第一手资料。更有甚者,还特地打电话过来探听虚实,江雪挂上电话,看看手边做了一半的模拟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她被下派至走马岭法庭的事情,朋友圈子原本没几个人知晓,现在倒成了最好的托辞。 “你下个月还考不考试?”江mama皱着眉头推开门,手上还端着碗银耳汤。“手机铃声一会儿响一会儿响,怎么看得进书?” 江雪苦笑地接过汤碗,先咕嘟咕嘟地吞下几口:“我倒是想啊,都快成高院的新闻发言人了。” 所谓知女莫若母,江mama自是不怀疑她认真复习的决心:“少开玩笑,成绩不好看,赶不上春季入学,看小彭怎么收拾你!”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对眼。如今老少两人结成统一战线给她施压,从早到晚都有鞭子在身后呼啸,这日子真是谁过谁明白啊。 就连彭然每天的电话,都变成了德语口语测试,原本觉得小舌音很性感的江雪真心懂得了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27岁的江雪重新开始学生生涯的时候,李可则安心当起了大肚婆。听奶茶铺的伙计们传说,公公婆婆三天两头架着孕妇去看这个中医那个神婆,指望确保一举得男。老板对此听之任之,可怜老板娘怀身大肚地还要没完没了地受折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哪一枚硬币全是正面。阿政能力超群、特别能赚钱的背后,意味着大男子主义的绝对自信,以及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只是不知道,李可这次能否依然照单全收。 春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走马岭法庭四面透风的办公室里的取暖炉刚烧热,门外的停车场上便传来马达声响。 “估计是院领导。”朱庭长整整衣襟,示意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跟上脚步,“今年来得真早。” 作为最基层的派出法庭,就连q县法院的领导都很少到这里来,不过作为开年的团拜,走访所有下属单位还是必须的例行公事。江雪几个跟在庭长身后,亦步亦趋地出门迎接。 正副院长一行五人,热络地拥簇着一身材略显臃肿的中年妇女走过来。 “老朱啊,快来认认,”院长那特殊的大嗓门咧咧开来,“这是省院的许处长,今天跟我们一起来考察,走马岭法庭新年新气象啊。” “欢迎欢迎!”朱庭长快步上前握住贵客的手,“欢迎领导指导基层工作。” 中年妇女显然养尊处优惯了,领导们的热情直接被忽略不计,自顾自地眺目张望,看到朱庭长身后站成一排的其他人时,终于笑起来:“小江!” “许大姐。”江雪有些懵,但还是记得点头、挂上笑容,“您怎么来了?” q县法院的领导们留在办公室分发慰问品,江雪引许大姐到了她宿舍,不好意思地说:“房里没暖气,有点冷,姐你先坐坐,我倒水去。” 许大姐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走马岭法庭太过分了,你好歹是高院下派的,怎么连基本的生活设施都不保证?” “基层条件有限,朱庭长他们对我挺好的。”她笑着端茶给对方。 轻抿一口,被陈茶的味道苦到,许大姐不着痕迹地把杯子放下,“无所谓了,你准备一下交接,今天就跟我回去。” “回去?”她不敢确定这个词的真实含义。 “回去高院上班。”许大姐霸气地点点头,“人事任命年后下来,相关意见已经报分管院长同意了。” 消息来得太突然,江雪被惊得目瞪口呆。法官嫖*娼事件造成恶劣社会影响,在高院引发人事地震无可避免,王启新被停牌、张庭长、方庭长被撤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甚至连分管领导,院长级别的都有可能受到牵连。公职人员的私德,说白了也是个公德,如果成心整人,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捋掉几个领导,也不过组织部门的一句话罢了。 组织部门?想起许大姐那身居高位的老公,当即心下了然。 挂起人畜无伤的笑容,她尾音上扬地问道:“我是不是该叫您一声‘许庭长’了?” 许大姐难掩得意地笑答:“就你个鬼丫头想得多,还不快收拾东西!” 告别朱庭长的语重心长,背上原本就不多的行李,踏入车门的前一刻,江雪回首看向走马岭的上空,灰蒙蒙的颜色中,折射着天光的透亮,仿佛蕴含了无限希望。 回城路上,她在心里把民庭现有的人数了数,庭里的年轻人都是这几年公开招考录用的,无论理论造诣还是实践经验,都算得上人尖儿。“许庭长”虽然年资最老,但若想坐稳位置,除了组织部门的点名,还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业绩,这或许就是她被钦点回去的关键——已经决定出国的她,显然不会跟领导抢功劳,而且,庭里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愿意为许大姐做嫁衣了。 果不其然,回高院后的日子,被无尽的加班给占据了。许大姐卯足劲要给那些看热闹的家伙一些颜色,独自承办了几个大案,从核实当事人到安排开庭再到审理意见,都成了江雪的分内之事。虽然日后的路不在此,她还是坚持全心全意地对待工作,不为别的,只为让其他人知道,也让自己相信:我不是因为在国内混不下去才走的。 待一切尘埃落定,已是人间四月天。 感觉德福考试发挥得不错,彭然让她抓紧时间准备材料,等成绩出来便可直接申请入境签证了。 去s大教务部打印成绩单的时候,她又在教务处遇到了方蔓蔓。曾经的“小喇叭”结束支教,开始一门心思地备考公务员,折戟去年的“国考”后,正在为“省考”摩拳擦掌。 “走走走,师姐,”小姑娘见到她,掩饰不住眼中的欣喜,“我请吃饭,快传授点独门考经!” 哭笑不得地被拖到校门口的麻辣烫,江雪吃人嘴短地絮絮叨叨半天,方蔓蔓这才心满意足道:“嗯,你说的这些差不多都明白了。如果有幸进面试,再给我做做专项辅导呗。” “天知道我那个时候人在哪儿,”江雪一边烫羊rou一边说,“正在准备去瑞士留学的事,顺利的话,今年秋季学期就走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跑了,”小姑娘有些失落,声音也低沉下来,“谢老师也要去美国了。” “哦?”这倒是意料之外。 “不过她是l2配偶签证,听说对方拿到jd的学位就考了纽约州的bar,刚当上跨国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就结婚了,真是太‘可惜’了。”小丫头愤恨地咬咬牙。 “挺好的,”江雪定定地盯着烫好的羊rou,粉红泛白的颜色,显得格外诱人,“女孩子能找个依靠,比自己在国内累死累活地奋斗强多了。” “我也想被人养啊,”方蔓蔓自怨自艾地开始吐槽,“要不然像你那么聪明也行,就不用没完没了地考公务员了……” 算起来,他应该是四年前毕业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当上合伙人,确实很不容易呢。按照谢萌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作风,也要在确定潜力股变蓝筹股后,才肯点头下嫁的吧。 回忆起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心底的某处还是会抽痛,毕竟是第一个拿身、心爱过的人。也许,他能够求仁得仁,终归还是幸福的吧,江雪心想。 被我们爱上的人总是瞎子,看不见苦苦求怜的自己,却要去追寻另一个人的冷漠,食物链一环环彼此紧扣,弄不清什么时候,就被迫沦为最低端的那个。 原谅我,我也希望自己可以祝福你们,可即便说出口,恐怕也是违心的。 “不爱我的人,我不愿意看到他离开后还能幸福。”那晚的电话中,江雪很惭愧地承认道,“这种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彭然低沉的笑声像是抚慰心灵的良药,“爱情中的男女,有谁不自私?如果不够自私,只能说明不曾真正爱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江雪咽了咽口水,“我离开你了,你也不会祝福我的,对吧?” “当然,不止是不幸福,还希望你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喝易拉罐没有拉环、上厕所没有厕纸,总之就是诸事不顺,最终发现离开我完全不行,老老实实地回来,”他认真得不像在开玩笑,“一辈子都不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