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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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五岁的人生发生转折之前的事情请允许我快速讲述。我又在修道院过了五年成为高年级的学生,这段时间里,一部分人离开了修道院,一部分新的孩子又加入进来,人往来去我也是值得修女们信任的半个老生了,看管一部分年幼刚入学孩子的工作就交到我身上。受小埃米尔的影响,我对这份工作并不十分排斥,起码我仍能继续享受整个床位,和我的兔子玩偶做床友,就算让我深处啼哭和呐喊并存的房间我也能闭上眼安详地睡过去。 我还是喜欢绘画,并坚持利用旧衣服、零散珠子和其他我淘来的别人却认为是垃圾的东西做一些自己的设计,为瑞泊特一家和兔子玩偶做点带花样的垫子或是衣服、配饰,这种活动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除开埃米尔和孩子们跑来打扰我的时候。 埃米尔能跑能跳,健康的不得了,也烦人得不行,就我观察来看,母亲的念想大概是要破灭了,他的个子比不上同龄人,身体比例也跟父亲极为相像,婴儿时期还能看着不少母亲的影子,越长大之后,他完全可以自称为“小里克”——父亲的翻版。母亲不肯承认,我们一家也不敢再提,最近我总觉得母亲的肚子像是又大了起来,应该再过不久又能听到他们宣布家庭成员增加的好消息。虽然埃米尔流失了少量母亲的疼爱,对他的影响也不大,他依旧是受宠的孩子,在外调皮捣蛋,在内受到jiejie的压制不敢造次,很听我的话,且最喜欢掏兔子洞。 瑞泊特有了点年纪,她不再热爱草地奔跑的活动,一整天窝在一个地方,两条后腿拉得长长的趴着,红宝石眼半眯,偶尔鼻头耸动两下,就近咀嚼边上生长旺盛的提摩西草。若不是体型够大,压趴了一丛草,隐匿在不怎么打理的后院还真挺难找的,她跟维尔的子子孙孙都生活在后院,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带着埃米尔清点数量,多了是好事,若是少了就是一阵伤心,不仅花时间寻找走失兔子的踪迹,还要在附近巡视一番有没有野狗之类的天敌。 平平淡淡,生活没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开心和难过几天就消散了,记下来的寥寥无几。 那道身影渐渐模糊,甚至梦里都不曾出现,我的情感也对着时间的流逝趋于平静了,再过不久,连我也无法保证,是否有一天会违背誓言。直到偶然我像平常那样去教堂看望拉夫卡的时候,他的写字台上摆了一封信。 我的脑袋一瞬间停止了运作,眼尖地冲上去按住拉夫卡要收走它的手,满脑子都是封面上利落的一笔一划,往事拨开朦胧的迷雾俯冲到我面前给我了重重一击。拉夫卡见瞒不过我,还是叹了口气将信递来。我双手颤抖着几乎拿不动那封沉甸甸的纸,这个时刻我才意识到,我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简洁漂亮的文字带着一点力道将纸张刻印出浅浅的凹痕,令我想起他伏案书写时挺拔的身姿和嘴角微扬的浅笑。 拉夫卡见我小心翼翼拆开信封摸出了信纸阅读起来,视线掠过我露在外面的内肘,眉头狠狠皱起,说起话来胡子乱舞:“那群医生怎么又抽那么多血,一小管已经检查不出什么了吗?一群庸医除了抽血都不会治病了,针扎得比毫无经验的织工技术还差。” 我感激拉夫卡替我怒斥抽血技术不佳的医生,体检抽血对修道院的孩子们来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每个月做一次检查确实有效防止了可怕的传染病在孩子们当中扩大,前几年的一个冬天尤其冷,炭火紧俏,更别说聚集了一堆贫苦人家孩子的修道院。其他高年级学生管理的一位低年级孩子患上传染性肺炎,他的父母只说是普通风寒,修女们见怪不怪,没有额外关照,幸好一天后的体检医生们及时检查了出来,才避免所有孩子都卷入肺炎,唯一可惜的是那个孩子被肺炎带走了。要知道传染性肺炎对于普通居民来说可是一种致死病,此后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孩子们对医生抽再多的血都没有怨言。不过近两年,大概因为我长大,高年级抽的血更多,加上我体质特殊,医生再怎么谨慎,我的胳膊上还是留下不少淤青。 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随意附和:“知道啦,这不是没办法嘛,我可不想再经历上次那样的事情。” 在拉夫卡神父无奈的叹息中我拆卡信封,信纸薄薄一张,打眼一看,开头不是我,是拉夫卡。粗略扫下来,也似乎看不见安塞尔的一个边角,我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揉了揉眼睛再去细看,还是没有。 我不甘心,一字一句分析这封字数不多的信件,里面有埃文神父提醒拉夫卡神父帮助处理一部分他走后留下的工作,小到镇上的屠户,大到隔壁镇的教堂都有详细的说明。他还提及教皇感念拉夫卡在浦西半岛多年的贡献,为教堂捐赠了一笔钱用于拉夫卡教堂的修缮,除此之外又关照了一番拉夫卡的身体健康之类。 通篇下来,对于我这个安塞尔,没有支言片语。果然,不借着上帝的名义起誓,他应该早把我给忘记了。 我抬起袖子,假装擦拭额角的汗珠,实则匆匆揩过眼角,强烈的自尊令我不得不将自己维护。 “还有别的信吗?”我撇过底下的日期,是埃文神父刚走没几个月的时候寄来的,现在早就过了几年了。折叠好放回信封,我站在写字台前问拉夫卡。 “没有了,这么多年就这一封,”拉夫卡摊开手,一边啧叹:“狠心的嘞。” 我撇撇嘴,直盯着他瞧。 拉夫卡看我站在原地不走,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知道我不相信,倒吸一口凉气回瞪我,小老头愤怒地去掏他专门收集信件的箱子,一封一封拍在桌上。 “凭着上帝的名义,那臭了三条街的腌鱼都比我会骗人。” 这下我信了,我耷拉着肩离开教堂。 除了拉夫卡没有人明白我的期待,也幸好就他一人对我们之间的事情了解颇深,不然我的一厢情愿成了笑话,拿出去随便找个人说两句都要嘲讽我这个蠢货。 明明传教的事业平安,我在浦西半岛也能听得一点教皇继承人的威名,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亲自给我一点消息呢?说好永远记得,我们的之间的联系完全凭借断断续续的信件,受制于他行踪不定,我为他写的信从没有受到过回音。可我固定在原地,连拉夫卡都有的,怎么我就没有呢?五年来趁我不注意,一刀一刀的划,最终还是把我的美好期望捅漏了。一切归咎于我的自大,低等的牧场主的小姐怎能用一年的时间影响圣神使者的传教事业,我仅是数万普通信徒中不起眼的一份子。 失落xiele一地,我将眼泪化为创作的动力,全权投入到绘画。 这里不得不提,修道院有一位修女嬷嬷茜,据说从前是神学院的修女预备,因为某些原因自己不想再进一步去往教廷,所以自觉退出了当时的神学院,回到半岛做一个普通的修女。很巧合,她在神学院就专门从事神学方面的服饰创作,学成以后直接为教廷提供服务。我在绘图方面有了质的飞跃,完全得益于她专业的指导。 修女们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唯有茜从不会邀请别人进入,尤其到了晚上,她还会反锁房门,叮嘱孩子们有任何事情都放到白天说,晚上不要敲门,也不要喊她的名字。她总强调这件事,一旦有人犯了她的禁忌,第二天她就会问到是谁敲门,然后抓住那个人面目狰狞地咆哮,不少年纪小胆子也小的孩子被她吓到过,院长担心她的精神会对学生造成问题,劝她多次无果后警告了她,她便收敛不少。茜的禁忌在我们修道院是出了名的,若是没有人在晚上打扰她,她一定会是一个腼腆又好心的女士,我喜欢这样的茜,茜与我比其他人亲近。 茜身上还有很多令人不解的地方。作为从神学院中途辍学的修女,她仿佛对神学院的任何事都有着莫大的忌讳,她时常劝学生们不要去那里,当人们反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又支支吾吾了,无非远离故土亲人,没有照应之类的。其他修女说她这是嫉妒,是不甘,她完不成的学业也不要别人完成。茜听了脸色惨白,也就放下执念暂时不劝。每当体检的医生到来,她非要站在一边死死地盯着他们,观察每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脸,尤其轮到抽血的步骤,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观察医生,给他们盯出一身冷汗,手里的针都扎不稳了,我总是胳膊淤青,也有她的间接原因。 前几年去往大陆的神学名单都没有我,我对这件事不太在意,因为年纪越大,反而越没有机会。我放下心专门呆在修道院,直到迎接我十八岁毕业,回家当一个小裁缝,也许我的一辈子在浦西半岛就这么过去。 转变就在我十五岁那年,新名单公布,院长大声念出我的名字。 上帝啊,我必须尽快做出人生抉择的时候到了! 茜在一旁看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的病再犯,不顾院长的阻拦扯着我的胳膊让我拒绝。 “不准去!不准去!你拒绝,你听我的,好孩子,你听我的话!”茜的手指扣着我胳膊掐出血丝,她双目瞪大陷入癫狂,铁钳似的爪锢住我要我立刻做出决定,好像彻底沦为疯狂的雌兽,“你说啊,你快说,亲爱的!” 我被她吓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臂痛的很,扭动着想要挣脱出去。 “你先冷静,茜,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茜没有给我这个机会,院长和其他修女嬷嬷前来帮助,茜太过激动导致昏厥,我才重获自由。 离出发还有三天,我随时有机会推掉它,趁着还没到时间,我回了趟家,和父母、小埃米尔谈了这件事。 除了小埃米尔不高兴我出远门,父母自然是非常赞成的,拥有一个在神学院修学过的女儿是件光耀门楣的事情,况且不需要出多余的费用,一切教会包办,更没有理由反对。 我唯一的顾虑只有茜,她对我不错,如果忽略她不太正常的精神的话。 她这么抗拒肯定有她的顾虑,可她从不把前因后果说给我听,仅仅依靠她的一面之词不足以打动我,那么暂且当作不成立吧。 我的私心早已告诉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