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9伯邑考意识到崇应彪是真的穿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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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伯邑考又与崇应彪交流了许多已知的封神榜讯息,比如雷震子的出现,姬昌猝后九年姬发起兵讨伐殷商,联合东西南北四大诸侯组成伐纣盟军,各路神仙妖魔降世混战,斗得昏天暗地日月星辰无光,术法施展间无数凡人如草芥倒下;又如殷郊并非为崇应彪所杀,而是被广成子救走并习得三头六臂神通,却为弟殷洪叛离西岐,最后受犁锄之厄而死;又如姬发与姜子牙携一众修道者及大军兵临朝歌城下,殷寿自知不敌,燃龙德殿与妲己一同自焚于火海中,自此殷商五百年玄鸟啼鸣,流传万古之功业毁于一旦。殷商灭亡后,姬发成为新的天下共主,开榜封神,封授三百六十五名神位,而崇应彪、伯邑考各居其一。姬发伐纣建商,自号周武王,统领天下,并于克殷三年后驾崩。 “想不到最后居然是让你们西岐农夫赢得了天下。”崇应彪嘲笑道:“我就知道崇应鸾那个废物只配给人为牛做马。” 崇侯虎,你留下的那个蠢儿子不如你精明,也不如你老谋深算,你留下了一个最不像你的儿子,然后抛弃了一个差点杀死天下共主的儿子。 真可惜啊崇侯虎,没能提着你的脑袋让你看到今天,不然我就可以大声嘲弄你做的错误的选择了。 他不禁如此想到,而后又不甘起来。 “斩首殷郊那日我没杀掉姬发,没想到却是放走了一个未来的天下共主。” “若我那日杀掉他……” 这天下共主会不会是我,杀掉殷寿灭亡商朝的会不会是我,爬到最顶点的人会不会就是我崇应彪? 正在陷入沉思的伯邑考下意识地回答:“那活下来的人就不会是你了。” 崇应彪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面带戏谑地问:“那可是你的弟弟姬发啊,我在你面前说要杀掉他,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可是对当年伯邑考揍他的那一顿历历在目。 伯邑考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调笑之意,而是很认真地回答:“如果活下来的是姬发,那么历史将会被改写,很难想象我国的历史发展会变成什么样子。历史是过去的命脉,历史如果产生混乱,对我们现在的生活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崇应彪倒不是想听这个,他有些不服气道:“我做大王也不见得就是个昏君!” 伯邑考反应了下,才明白崇应彪话里的意思,他有些无奈地笑道:“我不是否定你的才能,而是现在活下来的就是你,在我眼前的人是你,而并非周武王。” “在我看来,比起称王霸业变成黄土一抔,活在当下更珍贵,更难得。你的生命还将会有无限可能,这已经是伟大的胜利。无须郁于过往,我为你拥有这些宝贵的机会而高兴。” 他讲话老气横秋,还爱倒些鸡汤,有关系比较好的同门师弟妹吐槽过,连姬发也老是说:哥哥、师傅,别念了,老姬紧箍咒疼得很呐。 可这些都是他的肺腑之言。真心之词总是沉重又难以入耳,崇应彪却听得怔怔,鲜少有人对他说过他的性命宝贵,唯有一人—— “那你弟弟姬发活下来岂不是更好?” 伯邑考说,你是在说周武王吗,其实在我看来,周武王是周武王,我的弟弟姬发是姬发,我没有你所说的那些记忆,我只知道我救的是你,在我面前的是你,你的生命不比谁轻,你活下来很好,不用妄自菲薄。 像被突如其来的太阳雨淋头,崇应彪恍惚半晌,忽然吐出一句:“算了。” “其实我在死前也想明白了,我没有他们那般好命,再往上爬也是徒然。” 他还记得他和姬发厮杀时,姬发在他耳边喃喃的“回家”“回家”。他当时想,姬发,你居然还有家可回啊。可我已经杀了我的父亲,整个北境都在追杀我,我已经举目无亲了,我的家又在哪里,等我的人又在何方? 所以姬发一剑捅入他腹腔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姬发,你可以回家了。他死前难得的善心大发,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居然去怜悯一个父亲还在的伯侯之子,多可笑,多可悲。 他本来以为被自己最嫉恨的姬发杀死,他的内心是会充满恨的,可他最后居然笑了,还是释怀地笑了。 “反正当天下共主的都命短,不当也罢,短命鬼就让那群蠢货当吧。” 我的权力,我渴慕一生的权力,我曾经触手可及,如今离我远去的权力—— “而且我想向他们证明的人都死了,”殷寿,我的父亲,伯邑考,被我亲手斩杀的战友,都死了,“当来也不知道干什么,算了。” 伯邑考看着他,说:“如果不能轻易放下,慢慢来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崇应彪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注视回去,冷哼道:“我说不要便不要了,不过一个王位而已,难道还要我崇应彪上赶着像只狗一样追它吗?” 不过是我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罢了。 “我是放下了,倒是你,伯邑考,你刚刚在想什么想这么久?” “我在想,”伯邑考沉吟道:“我在想你应该真的是穿越过来的。” 09 其实在崇应彪说出他的名字,并且还说自己来自商朝封神榜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察觉。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新青年,他当然知道穿越是怎么一回事,甚至对他们这一代人来说,穿越作为一个老设定,已经老土得要靠“我是穿越过来的秦始皇,v我50助力我统一六国,重建大秦王朝。”这种最低端的电诈短信重新回到大众视野。 但,伯邑考从未见过,穿越作为一件真实发生的事而存在。一般有人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大家只会当他是神经病,甚至还可能会被投稿到生活组贴吧微博围观社死。 虽然崇应彪是身穿甲胄出现的,有自己完整的世界观,与神话封神榜细节差别巨大,既截然不同的故事,而且逻辑自洽,以他的视角看武王伐纣起义的缘由,是一次十分崭新的视角,如果是真的,那将会对中国史学与中国宗教学产生巨大影响。 不过一个明代人居然写出了殷商时期史实,甚至还有神仙鬼怪的存在,怎么想都不可能。但崇应彪的说法又是封神榜是确实存在存在的,修仙之人也是确实有的,真是奇也怪哉。 当然以上都可以用现代心理学的说法解释过去。构建有别于常人,庞大而完整的世界观正是现代疯子的特征之一。这一类人往往智力和表达能力正常甚至超群,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对于不同一世界观的正常人会产生难以理解的情绪。 当然,以此解释不是要说明崇应彪是个疯子,而是伯邑考一开始以为崇应彪应与此类人相似,有自己独特的世界观,严格执行连服装也复古,而想要跟崇应彪交流,试图让他放下戒心接受治疗,就必须做到融入他的世界观中。 融入不代表认同,伯邑考读了二十多年书,经受过现代系统性的逻辑训练,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异常之处就直接产生对世界的怀疑他的父亲姬昌就是从新中国建立后成长的第一代,从小教导他们要为人民服务,要有奉献之心,他们一家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在救人面前,他的原则可以为他人的生命让步。他可以耐心寻找资料,以崇应彪可以接受的方式解释他们现在的世界,他可以体谅崇应彪收到世界观冲击后的激动失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觉得崇应彪所阐述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因此他在和崇应彪交流不同的封神榜讯息时,也在观察崇应彪的说法。但哪怕是质子营的生活这种细微末节的东西,崇应彪给的说法也十分有说服力。 八百质子以东南西北殷郊各分阵营,营中虽表面共奉殷寿为首领,实则诡谲云涌,暗流涌动。其中以崇应彪为代表的北崇阵容与西岐姬发矛盾最大,而姬发与殷郊又多有牵连,姜文焕与殷郊互为表亲,南伯侯质子又与姜文焕关系相近,质子营势力角斗复杂,既是竞争者,又是同吃同住的战友。整个质子营因殷寿而凝成一柄尖矛,又因殷寿无限膨胀的野心而四散如流沙。期间无数微妙的平衡和纠葛,在崇应彪简单的叙述中也可窥见一斑。 要知道,现世的封神榜记载中毫无关于质子营的记录。没有人能一个人在本就虚构神话的基础上构建一个,脱离原有框架又无比真实的庞大虚幻世界,作家也许可以,但也做不到这么即问即答,真实生活过的经验与文学创作是有本质区别的。比如新时代乡土文学依然存在对田野远离人世的宁静抱有浪漫的幻想,但在农业规模化的背景下,新与旧焦灼,不同层次的社会矛盾频发,留守老人和医疗等诸多问题的倾轧下,他作为相关科研人员实地考察所了解到的情况,跟文学创作或新闻报道等都有很大出入。也明白唯有真实生活过,才能做到事事详尽,彼此勾连。 他是越听越心惊,但脸上始终内敛,只是沉思。 “你倒是对质子营很感兴趣。”崇应彪冷哼道:“我还以为你会问些别的事。” 毕竟他可是三千年前唯一活下来的人,伯邑考要知道什么都要通过他的嘴。虽然知道以前的事似乎也没什么用,不过看伯邑考探究的眼神似乎又有点什么用。算了。 伯邑考想了想,问道:“其实我很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他用的请教,格外正式,崇应彪最不喜欢听伯邑考说这种客气的语调,好比赐教一曲,又好比去日难再,终有一别,好比善自珍重勿以为念。 “不用请教,我教不了你。”崇应彪手术完后的腹部还是痛的,纵使他身体再强壮,术后两天内接二连三的情绪激动还是影响了伤口的恢复,但与伯邑考对话他反而可以分心,感觉不到那股疼痛了。 我是为了不痛才与你说话的。 “与我说话就不要用那套,有什么直接说便是。” “好。”伯邑考的酒窝很明显:“你认识这鼎文上的字吗?” 伯邑考将手中的电脑屏幕转到崇应彪的方向,转之前特意挑了亮度模式,选了护眼模式调低了亮度。 崇应彪眯着眼看了一会,在他眼前的是画得跟真的青铜鼎一模一样的画,画师巧夺天工连每一个鼎纹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复刻,怕是神仙术法也不过如此。 崇应彪没有任何停顿地念出上面的甲骨文,像是这才是他熟悉的文字一样。 然而这一篇铭文直到昨天下午才有考古学家破译出来,崇应彪居然直接行云流水地读出来完整的内容。 再天才的妄想症也不可能认识超脱自身理解范围外的事物,除非他本来就知道那些是什么。 不可思议! 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崇应彪,他看到伯邑考因为过度震惊手一抖切换的下一张图片,没想到连这一张都画得惟妙惟肖。 他不禁想,若当日殷郊的画像有这些画的十分之一精妙,估计殷郊连午门都跑不到就会被抓回去。相比之下,贴榜的画像画得简直像一坨线条凌乱的大粪,还是粗糙的西岐风格,难怪那日能被殷郊逃去。 “这些画的画师是谁?” 伯邑考还沉浸在崇应彪就是穿越者的震碎三观的事实中,对一个马克思唯物主义者来说,这实在难以接受。 他瞪大眼睛,露出像石膏一样风化的表情,仿佛回到当年在农田里下地考察被直播的cctv当做回乡务农青年采访打光棍情况,甚至神情更迷茫。 崇应彪没见过他这样,以为问个画师姓名就把伯邑考为难住了。 他本就是善于揣测他人心计之人,干脆道:“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他虽不悦,视线却也未曾从伯邑考脸上移开。他觉得伯邑考这样子蠢极了,又跟姬发那种讨人厌的倔驴样不一样,伯邑考蠢得十分温和,连瞪大的眼珠子都显得黑得纯粹,像雪地里疾行的游兔,被他捏着后颈提起来的那一霎那的惊愕,让猎人也会心生怜爱。 蠢货和蠢货之间也是有不同的。 可伯邑考慢慢反应过来后,又重新变得和往镇定。虽然他做了蠢表情后很想捂脸,但不可以。 “画?”他看到崇应彪抬起下巴向电脑屏幕点了点,有些哭笑不得。 “这不是画出来的,这是拍出来的。” “你看。”说着,他拿出之前封印姬发的黑色铁块。 崇应彪警惕心大作,双手攥成拳头,低吼道:“姬发,你怎么转世了还在恶心我,给我滚。” 八年恩怨岂可一笔勾销,起码他现在完全不想看到姬发的那张脸。 “不是姬发。”伯邑考如沐春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再看看。” 崇应彪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一张面目狰狞龇牙咧嘴丑得跟败者一样狼狈的脸。 他静默半晌,才开口嘲弄道:“姬发,别以为装成我的样子,我就看不出是你。” “你是被人踹进粪池了吗,怎么一副吃了屎的狼狈模样,真可怜。” 伯邑考诧异地看着骂自己骂得十分歹毒的崇应彪,“可这就是你啊。” 崇应彪拒绝承认:“西岐农夫,你连你亲哥也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