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鸟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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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早,尤格珀的老婆霍娜把我推醒,我从水獭皮拼的毯子上坐起来,发现山和天相接的线才展开一指宽的白色亮光。我呵斥她说:“还没到出发的时候,你回去睡觉!”她不肯,而是用手指着我们一路以来前进的方向,焦急地说道:“星星还没熄灭的时候尤格珀就走了,他说听见了鹿走过的声音。但是现在还没回来!”胡娜用手撇去眼角的泪水:“他一定遇到熊了。他从没有耽搁的习惯。” 我心里并不把这十分当回事。胡娜才嫁给尤格珀两个月。老人常说,新婚男女离开半天就像半年那么长,有三个孩子的夫妻在一起半天就觉得过了半年。还有另一个原因,但是我没对她说。在她叫醒我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翠鸟落在杉树上。我认为这是个吉兆,因为我名字的意思就是“天尽头的黑杉树”。 我站起来整理行装,把绑腿扎紧,在腰带上系上几枚毒箭头,然后披上熊皮的袍子,戴好发带,命令猎队的所有人起床,自己则先到前面百余步的山坡,爬到一棵树顶上,观察探前面的情况。现在的天气逐渐转冷,马上就要到冬天了,清晨的森林弥漫着浓雾。我看见雾里飘来一个黑影,瘦瘦高高,头顶上有一根竖起的羽毛。那是斥候的标志。我转过身对猎队打了一个呼哨,示意他们停下动作:尤格珀回来了。 那男人从雾里跑来,他脚程飞快。令人意外的是,他脸上充满喜色,没有一点遭遇了事故的哀愁。大伙立刻跑过去问他:“有猎物的踪迹了?” “比那更好,好一百倍。”尤格珀立即指出一个方向,“往那走三千多步,有玻德瓦人!我追着鹿群的脚印过去,结果发现了十来个……也许是二十个玻德瓦人。” 所有人都高兴得不得了。玻德瓦人住在松树林和悬崖的交界,很少出来打猎。他们的男人很少,女人很多,几乎打不过所有的部落,所以从来不和我们交易,也不叫我们看见他们。但是他们的女人相貌美丽,皮肤特别光滑,每个都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她们精通鞣制兽皮,缝衣服缝得飞快,还会用木条和蒿子编筐,擅长采蘑菇、野果,找芋根和坚果。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娶玻德瓦老婆是我们每个肖卡罗恩男人的梦想。机会就摆在眼前了。好几个小伙子忍不住恳求我:“去吧,黑杉,我们肯定会赢的。”我明白这行的好处,但得仔细考虑考虑。因为我是他们的领头人,我得对他们每个人的生命负起责任。 我问尤格珀他们有没有马,他说没有。我又问他们带了多少武器,他说看不清楚,因为不敢走得太近,怕惊动了他们。我再次爬上树顶,遥望雾气的彼端。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抿着嘴,紧张地等待我的决定。我想,前段时间才下过雨,现在正是松树林里的蘑菇成熟的季节,他们必定是出来采集度冬的食物的。玻德瓦人只会带上防身的武器抵御野兽袭击,我们带的却是能猎熊的家伙。如果我放弃袭击他们,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个懦夫,然后回去告诉我的父亲:“伽斯坦度不配当酋长。” 所以我下了树,伸直胳膊指向玻德瓦人所在的方向,只说了两个字:“出发。” 男人们兴奋不已,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斥候像箭头一样走在前面,其余人骑马紧跟其后。尤格珀不断辨认着他折断过的树枝为我们指路,林子里除了马蹄踩过微微潮湿的落叶的飒飒声和马打响鼻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响动。就像狩猎时一样,随着距离接近,所有人都勒停了马,牵着它们,微躬下腰,一步一步地轻轻地移动。 待走到最后一个标记时,我将手罩在耳廓上,侧头仔细地听风里的声音。麦喀问我听见了什么,我说:“女人说话的声音。”他们激动得发抖。 猎队围绕着目标分散开来,构成一个半圆,逐渐地缩小靠近中心。我不断停下来听风里的声音,他们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突然,在一次移动后,人声消失了。我立即翻身上马,长长地打了一个尖锐的呼哨。猎队的所有人都回应了同样的信号,男人们高喊:“呼呀!嘿呀!”然后策马朝玻德瓦人逃窜的方向猛追过去。我在马上放了三箭,射倒了两个玻德瓦男人。他们也回过头来射我们,奎帕中了箭,从马上翻了下去。但我们已经举起长矛,在马冲过去的时候把他们全掀翻在地,然后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 玻德瓦的女人拼命逃窜,朝着不同方向奔跑,有些一钻进林子里就像松鼠爬进树冠一样消失不见了。我们的男人高声吹着猫头鹰嚎叫的哨子,在马飞驰过去的时候弯腰直接把她们抱上马背。在那一群四散奔逃的女人和孩子里,我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头巾上缝着翠鸟羽毛的女人,我立即想起那个梦,一股狂喜冲上心头。她不像其他人那样迈开步子跑,每跑一段路就猛地蹲到草丛里,使我丢失了目标。如果我也是那些像扑一大群蝴蝶一样盲目抓人的男人,肯定早已经把她跟丢。可我的眼睛一直只注视在她身上。在第四次重新捕捉到她的身影时,我终于追到了她。我猛地弯下腰,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揪住她背后的衣服,把她提了起来。她真轻,像一头没成年的小母鹿那么轻。她大声尖叫,用力地蹬腿,捶打我的胸口和肚子,咬我的手和胳膊,我只能把她按住马脖子上,用一根绳子把她马捆在一起。 待我返回的时候,其他人也已经收手。我们一共杀了五个男人,抢了八个女人,剩下的早就跑得没了影子。除了奎帕肩膀中了一箭,我们没什么损失。掳到玻德瓦女人的男人们放声大笑,模仿斑鸠的叫声以示喜悦。我也很高兴,但没笑。因为我是未来的酋长人选之一,我应该时刻保持自己的身份,以把自己和其他男人区分开来。 当然,没成功的那些男人垂头丧气,同样不高兴的还有索拉、马里麦里、兀出雅。她们都是跟着丈夫来的,而那几个男人都抓着了俘虏。我看见她们对玻德瓦的女人打手势,一手指着额头,一手指着膝盖,表示“你的额头只能到我膝盖这”。意思是这些女人只是奴隶,跪着的时候不得抬头。我呵止了她们的行为,她们只得用力地瞪那几个玻德瓦女人。 除了女人,我们还收获了他们丢下的十几篓蘑菇,六只野兔,两只山鸡,许多干rou饼和玉米饼。回去的路上,我们再次出动捕猎鹿群,收获斐然。这一次打猎我们花了将近两个月,没想到接近尾声时能有这样的收货。至今捕获的猎物足够我们整个部落吃上一个冬天还绰绰有余。尤其是鹿rou最鲜嫩,鹿皮也是上好的东西。这回所有人都高兴了,包括那三个闷闷不乐的女人。 我们不再狩猎,准备直接返回领地。如果路上没有下雨,那我们可以在第一场雪下来的前半个月就赶回去。想到村子里的欢迎仪式,将继续三天的庆祝宴会,阔别许久的美味炖汤和酒,每个人的眼角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