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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吹,顿时让程岩清醒不少。车夫为他们提着灯,两人双双看向了魏渺的卷子。片刻后,程岩浑身发冷,庄思宜也表情凝重,他们对视一眼,久久不言。“怎么办?”半晌,庄思宜问道。程岩摇摇头,“我得想想,好好想想……”很快,甲午科苏省秋闱涉嫌舞弊的消息不胫而走,举城哗然。南江府码头。一艘客船上,谢林背着行囊挤在船客中。“谢兄,你这是要回乡了?”猝不及防的一声招呼,差点儿没把谢林吓尿,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位同场的考生,便强笑着点点头。“谢兄今次高中,为何不在南江府多玩几日?”那考生虽听说了科场舞弊的事,可只知道跟杨文海与魏渺有关,他本想留下来等结果,偏家中娘子生产了,这才着急回去。谢林磕磕绊绊道:“我、我许久未见家人,甚是思念……”程岩听到此处心念一动,正想说话,突然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门外站着六七位官差,其中一人高声道:“谁是程岩?!”程岩心中一沉,莫非他真被供出来了?庄思宜见来者不善,顿时紧张起来,“你们要做什么?!”其他人也看出不对劲,如此风声鹤唳之时,他们找程岩作甚?于是纷纷起身挡在了程岩身前。那官差懵逼,我啥都没干呢?你们是要做啥?但想着上头要求对程岩态度好点儿,他急忙解释,“诸位勿惊,我们只是请程亚元回去问话。”“问什么话?”庄思宜怒道:“阿岩从来了南江府就一直住在庄府,时时与我一处,有话你们来问我!”于是他瞧瞧靠近,然等他看清程岩所写时,就再也挪不开眼。那一行行字,仿佛圣人之音,让他仅仅是看着就有敬拜的冲动,也让他对眼前年少的书生肃然起敬。高广著只觉得血脉偾张,胸口好似有什么要冲出来,他抖了抖唇,“你……”程岩原本想等庄思宜来探望他时将文章传出去,但此刻见了高广著,他当即改变了主意。“大人,此文章并非学生所作。”高广著:“啊?”程岩冲高广著拜了拜,“学生昨夜入梦,见一年约不惑的中年书生,他自称浮休道人,说……”“说什么?”高广著眉头一皱,催促道。然而不等程岩想出头绪,当天夜里,一位书生携带誊抄下来的解元卷与亚元卷,找到了巡察御史府上。次日清早,书生又带着一纸状书跪在了布政使司门口,状告今科主考杨文海与解元魏渺“交通关节”,实乃舞弊。布政使司的官员本不想理会,但却在人群中见到了巡察御史那张讨人嫌的老脸,只得挤出笑脸拿了状子。别看巡察御史官职不高,但却有闻风上奏和给直接皇上打小报告的权利,就算是一省巡抚或布政使也不敢轻易得罪。何况当今圣上极为重视科举,若是知道他们对考生的上告不闻不问……呵呵,怕是要凉。尽管满心不愿,布政使高广著还是亲自看了状子,在见到状上罗列的种种证据,又特意找来解元和亚元的卷子比对后,高广著冷汗直下。他原本只当是落第考生心有不甘血口喷人,这下也不敢轻忽了,赶紧叫人将几位休沐在家的考官给找回来。在盘问过诸位考官后,高广著得知当日选定解元时,副主考官以及几位同考官都提出了异议,但杨文海坚持己见,其他人也没有办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谢林的考生文章不好,原本早早被黜落,是杨文海行使了复核特权,从落卷中挑中了对方。高广著着人找出谢林的卷子,上头竟也有“丕休哉”三字!到了这时候,高广著再不敢抱有半点侥幸,纵然有万分之一的巧合,他也必须将此事上告。高广著万万没想到,那个在他跟前装了多年老实人的杨文海,居然如此大胆!他心里又气又恨,一旦舞弊落实,身为布政使他一样要背锅!因此,不管杨文海如何狡辩,高广著直接下令将其锁拿,并立刻找上巡抚刘文洲,两人一道往京城递了折子。与此同时,苏省巡察御史的折子也快马加鞭地送了出去。“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这股浩然之气在下表现为山川河岳,在上则为日月星辰。“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他说:‘汝等冤枉,吾悉知之,天地共知。故赠汝一篇,还证乾坤朗朗,青天苍苍!’”程岩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怕忘了,所以赶紧抄录下来。”“……”怕不是在逗我?高广著想。但普天之下,谁又能拿出这样一篇文章来逗他?想来想去,在“圣人入梦指点”和“程岩一夜书成足以流传万载的惊世文章”之间,他觉得还是前者比较靠谱,盖因这篇文章,绝对不是程岩这般年纪和阅历的人能写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他受了的感染,顿觉程岩比白莲花还要白……不对,还要高洁无垢,又怎会参与舞弊呢?(接作话)当它贯冲日月之时,活着或是死去又有什么可计较呢?苍茫大地,是靠它才得以挺立,浩浩天宇,也是靠它才让人敬畏。三纲以此为延续,道义以此为根本!程岩沉默地写着,期间无一处停顿,哪怕不少典故和语句与他现在的情形不符,需要他修改斟酌,其笔势依旧如水银泻地,酣畅淋漓。他越写越快,越写越专注,很多句子无需多想,便自然而然化作他需要的言语。越写,他就越觉得身体轻盈,周围的污浊之气似乎闻不到了,昏暗的牢房似乎也变得明亮。“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横、横、丿、乀。——天。天,人之顶,至高无上。地,人之底,生养万物。——天地。“天地有正气!”很简单的五个字,狱卒当然识得。但不知为何,他见了这些字,心中莫名一凛,仿若圣人之音回响耳畔。胡曦岚见庄思宜冷静了些,心里松了口气,道:“你放心,程兄天恩在身,不会有事的。”“嗯。”庄思宜微一颔首,甚至还淡淡笑了下。但没人知道,那种仿若蝼蚁般的无助感再次将他吞没,像暴烈的狂兽撕扯着他,啃噬着他,让他对权力的野望愈发膨胀。这一刻,庄思宜浑身的骨骼和血液都在叫嚣——他想要获得地位,想要站得更高,想要天下人都仰望他、畏惧他、不敢抗拒他!他还想,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就在庄思宜黑化升级的过程中,程岩已被关进大狱。虽说是请他回来问话的,但总不可能是去布政使司闲聊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