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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的音乐人握着话筒认真道:“我真的很佩服你们能把汤贞请来,据我所知,他现在已经很少很少露面了。”两位主持人一唱一和,说都是台长和制作人的功劳。“那这一期收视率肯定不得了了,”另一位音乐人笑道,“说不定我老妈在家里也会看。诶,妈!”第三位音乐人则蹙着眉,问主持人:“他本人现在在后面?”有通告艺人插话道:“不会正在后面喝酒吧。我听说他这样就是整日酗酒。”说着还做了个举酒瓶的动作。观众一片哗然,主持人喷笑,走过来暴打了通告艺人的头:“对前辈不敬,乱说话。”传送电梯下来,门一打开,汤贞便在掌声中出现了。两位主持人下了座位,专程上前迎接他,通告艺人们安静下来,似一群学生,连下面观众也没了声音。汤贞穿着浅青色的刺绣夹克,手腕从袖口伸出来,手指葱白似的,把一个话筒握在手里。他头发长的,一丝不乱在后脑勺束成一个马尾。他看上去还是人们记忆里的样子,像从几年前穿越时空回到现在,就是瘦了,整个人气势弱了,变得更加柔和。主持人轮番对汤贞鞠躬,握手,拥抱,三位音乐人与汤贞相互问过了好,汤贞看了台下,有几个小姑娘簇拥在台前,手里举着灯牌,朝他招手,喊着,汤汤,汤汤!汤贞在台上对她们笑了。有个小姑娘眼眶红的,对台上说,汤汤,加油。汤贞愣了愣,对她点头。汤贞被主持人请到全场唯一一台沙发坐下。主持人牵头,几个音乐人和汤贞聊了几句。主持人问的主要是生活方面的问题,比如,一直听一些业内的朋友说你近来“状态不佳”,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汤贞犹豫了一会儿,回答说,只有一些小问题,没有大碍。主持人追问,不能透露是什么问题。汤贞笑了,和主持人说,没有问题,怎么透露啊。音乐人问的则是些工作方面的问题,比如汤贞最近有没有写歌,有没有发行新作品的计划,一位音乐人问起一个月前南方某次晚会发生演出事故的事情,他和主持人对视一眼,问汤贞,当时你在台上是怎么了。汤贞看着他,一愣。从汤贞的表情就看得出,这是个没有事先准备的问题。话筒凑到嘴边,汤贞习惯性想要接话,这是多年生活工作形成的条件反射,可汤贞嘴动了,声音却没出来。好像身体的部分机能已经背叛了他的意识,又或者意识已经空白了,只有表壳运作,营造出一种假象,把汤贞自己也欺骗了。汤贞眨了眨眼睛。场内有些尴尬。观众席前排那几位女观众又开始叫道,汤汤,加油。汤贞回过神来,主持人说,下面欢迎汤贞老师来演唱一首歌,今天汤贞老师带来的是他五首经典名曲串烧:。在温心的回忆里,录这个节目以前,汤贞老师还在坚持完成工作。他得了一种病,病很重,药物的后遗症也重,但他仍没想过放弃工作,尽管他那时歌迷已经所剩无几。汤贞每次和医生谈话,谈完了也总是失望。用医生的话说,工作、歌迷这些东西一直压在汤贞心里,负担再重,他也不肯丢下。在温心印象里,汤贞老师的病情那时候已经开始二次恶化了。有一阵子,温心和祁禄轮番值班,在家里守着他。那是年前,还没过圣诞节的时候,温心有一天突然听见汤贞在家里唱歌。一开始只是小声地哼哼几句,后来慢慢带了歌词,是真的在唱歌。温心从厨房跑出去听,看见汤贞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背靠着墙,手里拿着以前专辑发行时附赠的歌词本,慢悠悠把一首歌唱个几遍,还真能有一遍唱得像模像样。温心和祁禄一块儿在旁边哄他,因为汤贞已经快一个月在家连点声儿都不出了。汤贞笑了。汤贞看着温心和祁禄,脸上挂着一种傻笑,好像是真的开心起来了。汤贞和郭小莉说,他要去履行合同上的工作。那年年中,就在汤贞状态最好的时候,郭小莉为他挑挑拣拣,接下了不少新工作。当时所有人都信心满满,不少过去的合作伙伴纷纷联系汤贞,期待他的重新出山。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个无所不能的汤贞要回来了。连医生都认为汤贞恢复得相当理想,可以开始正常工作。可谁知一夜之间,汤贞又仿佛失语了。他把自己反锁在家里一个星期不见人,温心什么时候去找他,他事后都回短信说他在睡觉。那段时间祁禄也出了事故,一直住院。郭姐在公司和林经理他们反复争吵。也有制作组不甘心的,发了短信到汤贞老师的私人手机上,说他们的物料都发了,宣传广告早都放出去了,门票都卖空了:“汤贞老师,您给帮个忙,您看您多少歌迷等着。这两个月不是让我们白忙吗,大过年的,档期都这么紧,我们上哪找歌手救急救火,您让我们过个好年成吗。”郭小莉问汤贞,你真的想工作吗,你觉得你行吗。“咱们可以解约,阿贞,包在我身上,你好好治病,郭姐没什么事办不了。”汤贞说,他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好好调整状态,好好准备:“没有问题。”温心追着郭小莉问,郭姐,汤贞老师真的要去工作吗。就那个样,能去工作?郭小莉说,阿贞想给公司,给他的歌迷影迷,给那些再一次信任他的制作组和合作单位一个交代。“我们只能帮他,帮一点是一点。”温心不明白。她感觉那段时间的汤贞老师就像是只有十几岁的小孩,天真,无知,脑子里充满了不切实际的痴劲儿。他到底是真的乐观,还是只是自欺欺人,迷惑自己,来应对明知过不去的困难,没人知道。他每次上台前都和她们讲,他觉得这次没问题。“我感觉不错,不用担心我。”他说话的时候不看人,舞台的灯光照进他眼里,把他的瞳仁照成一种透明的颜色。汤贞用心准备,严格遵循着药量,他在后台,嘴里轻声念叨着温心听不清的字眼,在镜子前反复审视自己上台的形象。他还是那么完美主义,生着病,也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不愿出一点错,点点瑕疵都不行。汤贞尽了最大努力了。可结果总是事与愿违。演出出了事故,汤贞在家里沉寂一段时间,又再去面对下一次。他依旧用心准备,甚至开始自备服装,他在家里一次次排练,找温心和郭小莉给他看着,似乎就为了能有个好的结果,能把最后他汤贞签下的工作,体体面面地都结束了。郭小莉有一回对温心和祁禄说,医生提醒她:“阿贞签的工作不剩多少了,全部结束以后,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每天看紧他,特别是祁禄,知不知道。”